在距離平壤城以東約二百五十里的浿水南岸,有一座頗爲有名的大山,叫做鶴山,鶴山之所以有名,是因爲這裡是高句麗最大的鐵礦山。
每年開礦冶鐵所鍛造出的生鐵不僅支撐着高句麗的國力,還成爲契丹和奚人重要的生鐵源泉,五年前,高句麗就是用這裡出產的生鐵向契丹換來五千匹戰馬,組建了高句麗的騎兵。
兩年前的第一次高句麗戰役失敗後,近八萬隋軍戰俘被押解到鶴山鐵礦,被迫接受繁重的苦役,開採礦石、冶煉生鐵,由一支一萬人高句麗軍隊負責看押這八萬隋軍戰俘。
惡劣的飲食,日復一日沉重的勞役,絕望的未來使隋軍戰俘不堪忍受壓迫,曾經兩次發生暴亂,皆被殘酷鎮壓,數千人被殺。
爲了保存性命,等待大隋王朝的救援,八萬隋軍戰俘默默忍受着殘酷的壓迫,每天在長達二十里的礦山上開礦勞作。
儘管高句麗軍隊極力封鎖消息,紙終究包不住火,隋軍在浿水灣登陸的消息還是傳到了礦山,數萬隋軍戰俘無不興奮萬分,每個人都期待着回家的那一天,沉寂已久戰俘軍官組織也開始秘密轉運起來。
但不久前,高句麗兵力因不足,將五千人調回了平壤,礦山上的高句麗兵力只剩下五千人,這更加使隋軍戰俘們看到了希望。
這天下午,正是戰俘吃飯休息之時,幾名戰俘勞工將一名同樣是勞工打扮的年輕男子帶進了一座破爛的工棚前。
“將軍,人帶來了!”
工棚內坐着五六名被俘的隋軍將領,爲首之人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將,他便是前涿郡太守、左武衛將軍崔弘升。
在兩年前的東征大戰中,崔弘升因爲腿部中箭而被俘。成爲被高句麗俘獲的級別最高的隋軍將領,不過在宇文述事後統計的戰報中,他卻已經因箭傷迸裂而陣亡。
崔弘升目前也是戰俘營中的隋軍首領,正是在他的命令下,隋軍戰俘暫時停止了暴亂,不再做無謂的犧牲。等待朝廷的救援。
崔弘升鬚髮皆白,後背略略有些佝僂,一雙眼睛還算銳利清澈,他看了一眼後面的年輕男子,冷冷問道:“你就是來護兒派來的信使嗎?”
年輕男子連忙單膝跪下,高高抱拳道:“來大將軍並不知道崔將軍在這裡,卑職是武勇郎將張鉉帳下校尉陳旭,奉郎將之令,特來和將軍聯繫。”
說完。陳旭從蓬亂的頭髮裡抽出一張紙條,呈給了崔弘升,崔弘升打開紙條看了一遍,臉色和緩了很多,點點頭道:“陳校尉請起!”
崔弘升是博陵崔氏家族的核心人物,他兄長崔弘度便是家族的前任家主,崔弘升在山東士族中有着極高的威望。
也正是這個原因高句麗人沒有爲難他,還一度請他去平壤城中定居。被他一口回絕,他堅持住在戰俘營中。和戰俘們在一起,正因爲如此,他在戰俘心中的威信極高。
崔弘升爲人清高,派系觀念很重,他一向看不起南方派系的大將軍,來護兒就是其中之一。他聽說這次是來護衛領兵前來,心中多多少少有點不太高興。
不過張鉉給他的信中,態度卻很誠懇謙卑,滿足了他因被俘而變得異常敏感的自尊心。
崔弘升又問道:“請問陳校尉,你們張郎將是哪裡人。我怎麼從未聽說過他?”
“回稟將軍,我們郎將祖籍長安,在河內長大,他原本是燕王殿下的侍衛,得到燕王殿下推薦,被聖上御封爲武勇郎將。”
崔弘升這才恍然,原來是燕王的人,他點點笑道:“我明白了,那麼他現在在哪裡?有多少軍隊,我該如何與他呼應?”
這些都是核心問題,張鉉並沒有寫在紙上,就怕陳旭被抓住後泄露秘密,而是由陳旭口述。
陳旭抱拳道:“張郎將率一千士兵隱藏在礦山西面十里之外,我們將在今晚四更時分進攻看守高句麗軍,希望將軍能穩住弟兄們,千萬不要慌亂。”
崔弘升心中有點懷疑,看守可是有五千軍隊,張鉉卻只有一千人,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請轉告張將軍,今晚四更,我們會配合他的到來!”
李靖向來護兒獻的策略就是利用隋軍戰俘來增加兵力,這也是權文壽爲了活命而泄露的機密,他告訴李靖,可以用他來換取礦山的隋軍戰俘,使李靖知道了大隋還有這麼一支秘密力量隱藏在高句麗。
李靖提供的方案很周密,派兩支軍隊渡浿水南下,一支軍隊去解放隋軍戰俘,將有戰鬥力的隋軍戰俘編成軍隊參與平壤城的決戰,而另一支軍隊則去攻打漢城,奪取儲藏在漢城的軍械物資,用來武裝戰俘隋軍。
來護兒採納了李靖的增兵策略,他一方面推遲和高句麗軍隊的決戰日期,另一方面派大將宇文成都率三千人渡浿水南下進攻漢城,而由屢立奇功的張鉉率一千人前去礦山解救戰俘。
此時,張鉉率領一千軍隊藏身在距離礦山戰俘大營對面的一座山上,鶴山方圓百里內荒無人煙,北面被浿水阻隔,即使有個別戰俘逃出,也很難逃回遼東。
山腳下是一條寬達五六裡的山谷,三座戰俘大營便並列修建在山谷內,戰俘大營四周修建了高高的營柵,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座哨塔,嚴密監視着戰俘的一舉一動。
而在戰俘營的西面便是軍營,五千高句麗士兵便駐紮在這裡,由於最近戰爭風聲很緊,礦石開採已經停止了,大部分戰俘礦工都沒有上工,而是呆在戰俘營內,每天只有一萬人繼續出工冶鐵,高句麗軍隊正在積極備戰,需要大量生鐵。
兩邊山上也修建了幾座哨塔,用來觀察戰俘的逃亡情況,張鉉已經端掉了其中一座哨塔,從哨兵口中他得知了不少重要情報,也瞭解到了整個軍營的概況。
時間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張鉉站在一塊大石前注視着山下的戰俘大營,思索着今晚四更時分的戰鬥,連續經過兩次偷襲戰,張鉉和他的隊伍已經積累了豐富偷襲作戰經驗,這也是來護兒決定派他來的根本原因。
這時,一名士兵飛奔過來稟報,“將軍,陳校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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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鉉轉身令道:“讓他過來見我!”
片刻,陳旭匆匆走了過來,單膝跪下稟報:“卑職參見將軍!”
“怎麼樣,聯繫上了嗎?”
陳旭點點頭,“卑職見到了崔將軍,他很期待,也很願意配合將軍今晚的行動,不過他讓我轉告將軍,高句麗軍隊現在加強了對戰俘的看管,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千高句麗士兵參與巡邏監視戰俘,一旦行動就要果斷,不要畏手畏腳。”
張鉉笑了笑,崔弘升是怕自己臨陣退卻纔對,不過他能理解隋軍戰俘們的心情,那種永遠見不到親人的絕望,終於看見了一線希望,他們就害怕希望又突然消失。
張鉉當即對旁邊士兵令道:“去讓所有旅帥以上的軍官都到我這裡來,商議今晚行動的細節!”
時間漸漸到了一更時分,在隋軍戰俘營中一座大帳內,數十名中高層隋軍將領聚集在一起,商議着如何配合今晚的隋軍行動,大帳內沒有點燈,但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格外明亮,充滿了興奮和期待。
“我要先提醒大家一聲,來護兒派軍隊來營救我們,很可能是希望我們加入到與高句麗人戰爭之中。”
崔弘升的聲音很低沉,他說的話儼如一盆冷水,將所有人頭腦中的激動都潑滅了,半晌,有人低聲問道:“崔將軍覺得我們不應該參戰嗎?”
崔弘升銳利的目光瞥了黑暗中說話人一眼,冷冷道:“參不參戰是個人的決定,不用來問我,不過,如果參戰獲勝的話,或許能洗掉戰俘之恥也說不定,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是要保全性命,還要是博取榮耀,洗刷恥辱,大家自己決定,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是大家的首領了。”
“將軍爲何說這樣的話?”一名將領不解地問道。
崔弘升嘆了口氣,“我已經老了,如果能苟全性命,我就會返回祖地頤養天年,不會再過問朝廷事情,但你們還年輕,不要像我這樣頹廢。”
衆人都沉默了,崔弘升又笑道:“我們不說這些了,說說今晚的行動,我有點擔心隋軍兵力不足,無法擊敗高句麗軍隊,我們必須要有所行動,就按照我們上次擬定的計劃,只是把時間改爲今晚四更,春生,只要軍營那邊發生異動,你立刻率領三千人殺出去,明白了嗎?”
一名身材魁梧的將領立刻答應道:“卑職明白了!”
崔弘升又對所有人厲聲道:“今晚是我們能否重獲天日的關鍵,所有人都要參加,我們兩年來所受的屈辱,就讓這些守軍來加倍償還吧!”
將領們紛紛摩拳擦掌,期待着四更時分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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