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告辭而去,李世民卻留了下來,李淵負手站在地圖前,半晌淡淡問道:“皇兒剛纔有什麼話要說嗎?”
李世民苦笑一聲道:“父皇,兒臣只是覺得,張鉉的心機很深。”
“他的心機一向很深,但你爲什麼這樣說?”
“父皇還記得韋雲起出使長安一事嗎?當時父皇覺得很奇怪,韋雲起出使長安有什麼意義,兒臣也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兒臣終於明白了,韋雲起來長安的真正目的,就是挑唆關隴貴族造反。”
“難道張鉉還真以爲關隴貴族能推翻朕的社稷?”李淵冷笑一聲道。
“父皇,張鉉的心機可不是這個,他是想借我們之手除掉關隴貴族。”
李淵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好一會兒他才冷冷道:“唐周逐鹿中原,鹿死誰手還爲未可知,他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李世民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慌忙跪下道:“兒臣沒有半點氣餒,絕無輕視大唐之意。”
“皇兒起來吧!其實不用解釋,朕心裡明白,你和朕的利益完全一致,你不會有二心,朕只是還沒有考慮清楚,處理關隴貴族到什麼程度最好,皇兒的想法呢?”
李世民站起身,低聲道:“兒臣認爲關隴貴族的戰略物資必須全部沒收,包括土地、糧食、兵甲、戰馬、生鐵等等物資,甚至黃金銅錢也沒收大半作爲軍費,父皇,這次是削弱關隴貴族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留給他們元氣,將來他們必然會報復,爲了後世江山,索性一次就徹底將他們打垮,我們也有了和周軍抗衡的本錢。”
李淵點點頭,“爲父和皇兒所想一致,奪取了他們的軍隊,朕就不用對他們客氣了,楊堅父子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把關隴貴族徹底消滅,最後導致大隋亡在他們手上,朕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這時,李世民又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
“兒臣想立刻進軍延安郡,打通一條支援太原之路,請父皇恩准!”
李世民不敢說是去接應屈突通大軍西撤,只能換一種說法,去支援太原,這個建議正好說到了李淵的心坎上,李淵念念不忘就是保住太原龍興之地,他當即欣然同意了李世民的請求,“這是個非常好、非常及時的建議,朕準了!”
李淵沉吟一下又問道:“皇兒打算幾時出兵?”
“父皇,太原形勢危急,兒臣打算今晚就出兵北上!”
“今晚?”
李淵有些不解,“那數萬投降的士兵怎麼辦?皇兒不是說要重新整編他們嗎?”
李世民也有點爲難,他是想重新整編投降的數萬軍隊,但救兵如救火,他必須立刻北上,太原一刻也不能耽誤,兩下權衡,李世民也不得不放棄整編軍隊的權力。
“父皇,軍隊整編可以交給孝恭去做,他的統帥能力不亞於兒臣,相信他不會讓父皇失望。”
李淵之所以啓用李孝恭,也是迫不得已,但他骨子並不信任李孝恭,李孝恭是太子的支持者,一旦讓李孝恭掌握大量軍隊,就等於是太子控制了軍隊,李淵怎麼能容忍?
他笑了笑道:“軍隊整編之事皇兒就不用操心了,朕會安排好,既然今晚就要出兵,就趕緊回去準備,朕也很擔心太原的安危。”
李世民行一禮匆匆離開御書房,他剛走到殿門處,卻迎面遇到了四弟李元吉,正負手在臺階前來回踱步,很明顯,四弟並沒有離去,也等候在這裡,李世民心中升起一絲疑慮,四弟等在這裡想做什麼?
這時,李元吉也看見了李世民,連忙笑着迎了上來,“二哥要北征了嗎?”
李世民一怔,“你怎麼知道我要北征?”
李元吉打了個哈哈,“小弟主管情報,如果連這點消息都不知道,也太不合格了,很多人都知道二哥要北征,小弟爲何不知?”
李世民心中狐疑,他要北征的決定並沒有幾個人知道,自己也只是在中軍帳內和幾個大將以及幕僚說了說,難道他們中間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計劃?
李世民微微一笑,“爲兄確實要北征了,關中叛亂雖然已經結束,但還是不太穩定,希望四弟能好好輔佐父皇,儘快使關中穩定下來。”
“二哥放心吧!二哥主外,小弟主內,我們兄弟攜手合作,還怕社稷不穩嗎?”
這話令李世民聽得十分刺耳,他肅然道:“四弟這話就不對了,社稷穩定可不能只靠我們兄弟,對外要靠衆多大將奮勇殺敵,對內要靠大臣們兢兢業業,朝廷纔是主體,我們可千萬不能因私而廢公,四弟記住了嗎?”
李元吉臉上有些尷尬,勉強笑了笑道:“二哥金玉之言小弟銘記於心,小弟要去和父皇商議善後之事,先走一步了。”
他向李世民拱拱手,轉身便揚長而去,李世民回頭望着四弟背影走遠,心中着實有些擔憂,獨孤懷德說關隴貴族造反,很大程度上是被楚王逼反,所以他們纔打出除奸王的口號,從四弟的所作所爲來看,獨孤懷德並非誣陷,四弟有些事情確實做得過份了。
但李世民也知道,四弟不過是忠心執行父皇的旨意,如果說過份,也是父皇過份了,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只得怏怏而去。
李元吉來到父皇的大門前,只稍等片刻,一名宦官出來道:“殿下,聖上宣進!”
李元吉笑道,“多謝公公了!”
他趁人不備,悄悄塞給宦官一樣東西,便走進御書房了。
宦官叫趙德忠,頗知文筆,原是前隋朝太子楊勇的貼身宦官,楊勇死後,他便失意了,一直在皇宮內做雜役,李淵登基後,將從前楊廣的重用的官員都貶黜了,而啓用不得志的宦官,趙德忠因爲知書懂禮,便被李淵器重,一步步升爲御書房執事,職務雖然不算高,但他能接觸到很多核心內容,位置十分關鍵。
趙德忠一直等李元吉進了御書房,這才藉口上茅廁找了個無人處,他偷偷看了一眼手中之物,竟然是顆鴿卵大的明珠,冰涼而又晶瑩剔透的珠子閃爍着淡淡光澤,雖然不是夜明珠,但也是一顆罕見的極品明珠。
趙德忠昨天才和幾名宦官開玩笑,說自己攢錢後去買顆明珠玩一玩,沒想到今天楚王便送給自己一顆明珠,趙德忠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吃驚,歡喜是這顆明珠着實令他愛不釋手,吃驚則是李元吉耳目如此衆多,自己一點心意他便立刻知道了。
而且楚王居然還這麼看重自己,直接拉攏,其中緣由不言而喻,這又讓趙德忠心中感到一陣陣不安,被楚王看中,不知自己是福還是禍?
李元吉走進御書房跪下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李淵看了兒子一眼,淡淡道:“起來說話!”
“謝父皇!”
李元吉起身,垂手站在一旁,李淵對這個兒子頗爲滿意,忠心貫徹自己的意圖,雖然揹負了奸王的罵名,卻毫無怨言,這纔是貼心的兒子,不像長子整天盯着自己的天子之位,這樣的兒子才值得自己信任和重用。
李淵緩緩道:“朕讓你留下,是要具體和你說一說查抄關隴貴族一事,朕向你交代三個原則,第一,徹底原則,不僅剝奪他們全部土地,還有除了本宅以外的所有財物,所有佃農
轉爲自耕農,所有奴隸都燒掉賣身契,選青壯者從軍,手段不妨狠辣一點,總之一句話,絕不給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
“兒臣記住了!”
李淵又道:“土地、糧食和生鐵交給朝廷,兵甲以及青壯奴隸交給軍隊,金銀珠寶以及銅錢則進朕的御庫,這是第二個原則,第三個原則,要約束士兵,不要侵犯其妻女,要保障他們人身安全,朕希望他們以後像豬一樣老老實實過日子,所以要留一點豬食給他們,他們的商業店鋪就不要動了,記住了嗎?”
“父皇的每一個字兒臣都銘記於心。”
李淵點點頭,“朕已經給你神通二叔說過了,這件事他就不要參與了,朕讓他負責整編投降的軍隊,你和陳相國全權負責此事。”
李元吉猶豫一下,欲言又止,李淵便問道:“你想說什麼?”
“父皇,關隴貴族莊園遍佈關中和隴右,緊靠兒臣手中的五千玄武精衛遠遠不夠,兒臣還要負責城內治安,父皇能不能給兒臣增加一點人手?”
李淵沉默,負手望着窗外不語,李元吉心中緊張到了極點,這纔是他今天想說的話,他要趁機擴大自己軍隊,好處不能讓李神通一人獨吞。
“或者父皇暫時調撥一點軍隊給兒臣也行!”李元吉又退卻一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