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肆出現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李建成,李建成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在政局關鍵時離開長安,回來時已物是人非,長安已完全變了樣。
河西失陷、巴蜀被佔,幷州失守,一連串的打擊令李建成難以接受,但唐朝的危機並不僅僅如此,更嚴重的關隴貴族事件動搖了唐朝的國本,雖然父皇告訴他,關隴貴族叛亂已經由危變成了機,但他並不這樣認爲,沒有了關隴貴族這個根基,唐軍就變成了在空中飄飛的落葉,變成在水中無根的浮萍。
李建成認爲,對待關隴貴族應該安撫,應該穩住他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根剷除。
但他的意見沒有半點作用,父皇已經鐵了心要把關隴貴族連根剷掉,今天李建成微服出行來酒肆裡喝酒,卻聽得了侯莫陳鐸病逝,家族財產被抄查的消息,着實令他心中黯然。
馬車緩緩向皇宮駛去,李建成坐在馬車內默默望着街頭的行人,心中卻沉甸甸的,唐朝的內憂外患令他意志十分低沉。
馬車進了朱雀門,正要轉彎去東宮時,卻意外地停了下來,只見幾名侍衛攔住馬車去路,爲首侍衛上前行禮道:“太子殿下,陛下令你立刻回宮,有緊急要事和殿下商議。”
“我知道了,這就去!”
李建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對父皇的召見着實沒有什麼興趣,不過想到自己的太子身份,他不去又不行,只得騎了一匹馬,跟着侍衛向武德殿而去。
李建成剛走到御書房門口,大宦官趙德忠迎上來笑道:“殿下快請吧!不用稟報了,聖上讓殿下直接進去。”
“趙公公,發生了什麼事?”
“聽說和中都有關,具體老奴也不清楚,也不該知道。”
“中都發生了什麼事?”
李建成心中疑惑,快步走進了御書房,御書房內,天子李淵正和幾名重臣商議着什麼,除了竇璡和豆盧寬兩人已罷相外,其餘裴寂、劉文靜、陳叔達、唐儉和李神通等人都在了,而秦王李世民因爲出征延安郡而不在長安。
“兒臣拜見父皇!”李建成上前給父皇跪下行禮。
李淵顯得很興奮,笑道:“建成來得正好,剛剛收到了封侍郎的一封鴿信,你先看一看,然後我們再繼續商議!”
陳叔達將重新抄譽的鴿信遞給李建成,李建成細細看了一遍,心中也暗暗吃驚,張鉉竟然提議停戰一年,李建成也覺得不可思議,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張鉉絕不會遵守約定。
李淵變得格外神采奕奕,他注視着李建成道:“皇兒,朕和各種重臣都認爲這是一個機會,現在我們已經從關隴貴族手中獲得了大量錢糧和軍隊,完全可以重振旗鼓,唯一缺的就是時間,可張鉉居然把一年的時間送到朕的面前,皇兒,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父皇!”
李建成心一橫道:“兒臣根本不相信張鉉的誠意,這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雖然兒臣也想不到他的目的是什麼,但一定是對我們大唐極爲不利,請父皇三思!”
李淵臉色微微一沉,長子的一番話着實讓他掃興,就像剛剛燃起的火被一盆冷水潑下。
這時,旁邊陳叔達看出了天子對太子的不滿,他連忙道:“陛下,雖然太子殿下說得很有道理,但對我們而言,張鉉是否遵守協議並不是重要,重要的是時間,既然張鉉不守協議對我們沒有損失,可如果我們能因此得到幾個月甚至半年的時間,那對我們重整軍隊也是極有好處。”
李淵點點頭嘆口氣道:“還是相國看得透徹!”
陳叔達又給李建成使個眼色,李建成無奈,又道:“但張鉉提出的條件是不準進攻延安郡,兒臣擔心二弟那邊.......”
李淵揮揮手,“朕已經下旨讓世民停止進攻延安郡,撤軍回上郡,這個不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誰爲談判主使?”
李建成立刻明白父皇的意思了,這纔是父皇召見自己的原因,讓自己爲主使和隋王朝談判,雖然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權力,但自己的太子頭銜還是能給對方一點面子。
想到‘頭銜’二字,李建成的心中頓時燃起一絲怒火,他被父皇召回京後,還以爲自己能重掌政務大權,但事實上,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決策權,他只是每天處理一大堆雜務,稍微涉及決策,都必須由父皇來決定,甚至有時候父皇身體不適,寧可讓元吉回京來替處理重要政務,也絕不肯把半點權力交給自己,這着實讓李建成憤恨不已,他這個太子就成了一個擺設。
這時,李淵犀利的目光使李建成不得不暫時放下胡思亂想,他心中默默嘆口氣,冷靜地說道:“如果父皇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兒臣願意爲父皇分憂!”
李淵要的就是兒子這句話,讓太子爲談判主使是裴寂的建議,這表示對周王朝使者的足夠尊敬,他們低姿態便可換來實實在在的利益,雖然有點委屈長子,但急於想得到翻盤時間的李淵已經顧不上了。
他見長子已經表態同意,便當機立斷道:“好吧!現在就定下來,以太子爲主使,裴相國爲副使,我們歡迎中都使者來長安和談。”
………
李建成是和陳叔達一起離開御書房,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李建成失勢後已經沒有幾個大臣願意繼續親近他,大家都看出他這個太子很可能登不上皇位了。
倒是陳叔達爲人豁達,他毫不在意太子的失勢,對李建成頗有關心。
“殿下心情好像不太好?”
李建成苦笑一聲道:“我回來後心情就沒有好過。”
“下朝後我一般都會去清江酒肆喝一杯,殿下如果能出宮的話,不如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李建成稍稍猶豫一下,他怕父皇會對他不滿,不過一轉念,他現在已經這樣子了,父皇還能把自己怎麼樣,他心中索性賭這口氣,便點點頭笑道:“好吧!我就陪相國去喝一杯。”
清江酒肆距離皇宮不遠,就在於家被燒燬那座酒肆的旁邊,這次朝廷查抄關隴貴府的府邸得到了大量的財富,朝廷便將所有欠百官的俸祿全部付清,李淵還給百官加了俸錢,所以清江酒肆的生意特別好,不過李建成身爲太子不能隨意出入這種公共場所,他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側門直接上了三樓的一間雅室,沒有被酒肆裡的官員發現。
雅室內間只有李建成和陳叔達兩人,外間站着李建成的幾名貼身侍衛,大門外面則站着房玄齡的隨從,不準任何打擾,連送菜都由侍衛端進去。
“我今天聽說侯莫陳鐸去世了,是怎麼回事?”李建成低聲問道。
陳叔達沉吟一下道:“天子曾經答應侯莫陳鐸爲兵部尚書,所以在剿滅關隴聯軍時,侯莫陳家族軍隊頗爲配合,使唐軍能非常順利地收服了數萬士兵,但天子事後卻否認給侯莫陳鐸任何承諾,侯莫陳鐸悔恨交加,一氣之下病倒了,關鍵是竇威和獨孤篡先後自盡對他刺激太大,他也萌生死意,今天便病死了,和他抄查他府中倉稟只是時間上的巧合,事實上,他去世了半個時辰,抄查的士兵才抵達他的府上。”
“這次父皇做得太過分了,關隴貴族是唐朝的根基,這是動搖國本啊!”
陳叔達卻搖了搖頭,“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左藏和太倉錢糧皆盡,連官員的俸祿都已欠了三個月,陣亡將士無錢撫卹,連軍糧都快供應不上了,偏偏這個關鍵時刻,幷州和巴蜀兩大錢糧來源地被攻佔,所以才迫使天子不得不下決心處理關隴貴族的問題,雖說是殺雞取卵,可若不殺這隻雞,人就要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