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率領兩千五百士兵經過兩天快速行軍,終於抵達了盧鄉縣以東的明堂山一帶。
明堂山是一座孤山,方圓三十餘里,山高林密,溝壑縱橫,是東萊郡境內僅次於蹲狗山的第二大山,不過這座山上並沒有亂匪,它的縱深太小,不利於藏匿軍隊。
張鉉找了一處隱蔽的山谷讓士兵們休息,他已派出報信兵向張須陀聯繫,應該很快會有消息傳來。
山谷紮了一座行軍帳,張鉉正和裴行儼、尉遲恭等人商議下一步的行動,在桌上有一幅詳細的地圖,張鉉指着瓦當口道:“大帥的駐軍就在這裡,距離我們約五十里,而賊軍大營在數裡外和大帥對峙。”
張鉉又指着遠處有紅色標記的一座大山,“這裡就是左孝友的老巢蹲狗山,名字雖然粗俗,但卻是一座物產富饒,可以容納百萬大軍的戰略之地,如果左孝友據山不戰,我們還真拿他沒有辦法,偏偏他率大軍下山和隋軍決戰,犯了兵家大忌。”
尉遲恭笑道:“是因爲左雲山的慫恿嗎?”
張鉉搖搖頭,“我倒覺得左雲山會勸他不要下山,以免他干擾我們殲滅孟讓之軍,應該是左孝友的野心作祟,想趁機滅掉我們佔據整個青州。”
旁邊裴行儼冷笑一聲,“此人一向自不量力,明明武藝稀疏平常,非要吹噓自己是山東第一猛將,他遲早會死在自己的狂妄之上。”
尉遲恭咧嘴一笑,“小裴不要生氣。或許你聽錯了,他只是說自己是蹲狗第一猛將。”
尉遲恭的幽默讓張鉉忍不住大笑,裴行儼卻眉頭皺成一團。他很不喜歡尉遲恭稱自己爲小裴,可當作主將的面他又不好發作,只得不滿地瞪了尉遲恭一眼。
這時,帳外有人稟報,“將軍,報信兵回來了。”
張鉉大喜,“快讓他進來!”
帳簾一掀。從張須陀那裡回來報信兵快步走進來,單膝跪下道:“卑職已經見到大帥,幸不辱命!”
“辛苦了。可有大帥的命令?”張鉉急問道。
“有!”
報信兵取出一封信,呈給了張鉉,張鉉打開信看了一遍,對伸長脖子的裴行儼和尉遲恭笑道:“大帥說。這支亂匪對東萊郡禍害不大。讓我們儘可能少做殺戮,儘量逼迫他們投降。”
“大帥對我們有具體的要求嗎?”裴行儼問道。
張鉉搖搖頭,“大帥只是讓我們做一支奇兵,在外圍騷擾敵軍。”
說到這,張鉉的目光落在地圖之上,瓦當口敵軍大營距離蹲狗山約一百里,他們的後勤該如何保障呢?
左孝友將大營修築在瓦當口,就是因爲瓦當口是南北和東西兩條官道的交匯處。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尤其一條筆直的官道直通蹲狗山。大道寬闊平坦,有利於軍隊的後勤運輸。
對左孝友而言,最重要是軍糧運輸,他有五萬大軍,每天糧食消耗巨大,而且他是準備輕兵襲擊北海郡,在北海郡取得軍糧補給,所以他幾乎沒有攜帶什麼輜重。
但進攻北海郡失敗,他退兵回東萊郡,駐紮在瓦當口,對軍糧的要求也顯得極爲迫切。
這天上午,在距離瓦當口約五十里的官道上,一支滿載着糧食的牛車隊正沿着官道緩緩而行。
牛車足有數百輛之多,在官道上排成了長長一列,每輛牛車上都整齊地堆砌着數十袋糧食,兩旁有千餘名士兵護衛,這是左孝友的糧車隊,它們擔負着五萬將士的後勤保障,每天往返一趟,源源不斷將糧食從蹲狗山運往百里外的大營。
左孝友爲了防止隋軍包抄自己的糧隊,他派出數百名探哨在隋軍大營四周監視,一旦隋軍有異動,他就會立刻出兵攔截,不僅如此,左孝友又派出三千軍隊在沿途佈防,建立六座哨營,負責接應糧隊,護衛十分嚴密,可謂萬無一失。
但左孝友所有的防禦都是針對張須陀的隋軍大營,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另一支隋軍從高密郡悄然殺至,直撲他的身後。
張鉉率領數千士兵藏身在距離瓦當口約四十五里處的一座丘陵之上,這裡正好位於兩座哨營之間,離最近一座哨營相距只有五里,
山丘上大片樹林的葉子已經凋零,整個山林呈現出一幅灰黑色的蕭條景象。
兩千士兵耐心地埋伏在距離官道約五十步的樹林,厚厚的樹葉和起伏的土堆遮擋住了他們的身影。
這時,一株大樹頂上傳來的烏鴉的嘎嘎叫聲,這時糧隊到來的信號,所有士兵都興奮起來,抓緊了手中的弓弩,張鉉沉聲令道:“我再重申一遍,不準射牛,不準射車伕,只准射擊護衛士兵!”
命令迅速傳了下去,這時,張鉉又看了一眼遠處的一座山谷,他的三百騎兵就埋伏在山谷之中,等待着出擊的命令。
牛車隊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這支牛車隊足有五百輛之多,白天運糧而至,晚上空車回去,休息一天後,第三天再運糧過來,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五萬士兵的糧食消耗。
其實左孝友不願在蹲狗山和隋軍作戰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此時正好是播種冬小麥的時節,數萬老人和婦女在田間勞作。
種植的冬小麥將是他明年的軍糧,左孝友擔心隋軍殺來會影響冬小麥的播種,從而使他的軍隊明年陷入饑荒。
左孝友畢竟是隋將出身,又是東萊郡本地人,他對東萊郡的危害遠不像張金稱和徐圓朗那樣殘暴,但張須陀也並不會因此就放過他,他的存在嚴重威脅着隋軍在齊郡的安全,一旦張須陀率大軍去別處討賊,左孝友肯定會趁虛而入。
況且他僅僅只是對東萊郡稍好一點,一旦殺入齊郡,他同樣會縱兵燒殺搶掠,齊郡的財富和人口讓所有亂匪都垂涎三尺。
糧車隊已經進入了隋軍的埋伏區域,他們絲毫沒有發現山丘上的異常,兩隊士兵各在牛車一邊,列隊而行,就在牛車中段在官道上出現時,張鉉厲聲大喝,“射擊!”
清脆的梆子聲驟然敲響,兩千名士兵同時發弩射箭,箭如疾雨般射向護衛士兵,霎時間慘叫聲大作,五百名護衛士兵紛紛被射倒在地,官道上頓時一片混亂,幾輛牛車在混亂中傾翻,糧包撒滿一地。
只射出一輪箭,兩千士兵從埋伏地一躍而起,拿着長矛向數十步外的官道上衝去。
官道上靠丘陵一側的士兵死傷大半,而另一側的士兵基本上沒有損失,他們手足無措,不知該抵抗還是逃跑,有幾名士兵吹響了求救的號角,‘嗚——’號角連續吹響,向前方五里外的哨營求救。
儘管亂匪士兵渴望得到哨營的救援,但他們很快便發現那只是不現實的幻想。
隋軍如暴風驟雨般地殺進了車隊中,他們放過牛車和車伕,目標明確地指向護衛糧車隊的士兵,尉遲恭和裴行儼各率一千人,從南北兩頭堵住了賊兵的退路。
隋軍攻勢凌厲,只片刻,剩下的五六百賊兵便死傷過半,剩下百餘人被殺得膽寒,調頭衝下了坡道,向西面的曠野裡狂奔而去,數十名士兵走投無路,紛紛跪地投降。
就在這時,南面忽然傳來的號角聲,‘嗚——’彷彿在迴應剛纔的求救號角。
張鉉回頭向官道南方望去,他隱隱看見一羣黑影向這邊疾速奔來,張鉉不由冷笑一聲,一羣不知死活的傢伙。
就在這時,山谷內狂風般衝出大羣騎兵,向支援糧隊而來的數百賊軍哨兵殺去,數百名哨兵駐紮五里之外,他們聽到了求救的號角聲,在一名郎將的率領下向糧隊殺來。
但距離糧隊還有兩裡,一支埋伏的騎兵驟然殺至,數百名賊兵頓時被衝倒大片,他們嚇得恐懼萬分,一個個嘶聲大叫,跌跌撞撞向回奔跑,騎兵毫不容情,一路追殺,狂風般從他身邊奔過,長矛和戰鬥無情地將他們刺死劈翻。
張鉉不想再耽誤,立刻令道:“催他們回來!”
隋軍的鹿角聲吹響,格外低沉,三百名騎兵紛紛勒住戰馬,不再追擊奔逃的敵軍,陳旭一聲令下,騎兵調頭向糧車隊奔來。
張鉉早有準備,他戰刀向北方一指,“調頭從小路離去!”
車伕們戰戰兢兢上了糧車,兩輛傾翻的糧車也被扶正,路上的屍體迅速被清理乾淨,牛車隊調頭,向北面的一條小路駛去,他們沿着小路繞過丘陵,離開了官道。
當天夜裡,張鉉率領隋軍從南面壓着糧車隊來到了隋軍大營前,張須陀親自率領衆將出來迎接,張鉉施禮笑道:“卑職特來給大帥送糧!”
張須陀哈哈大笑,重重擁抱張鉉一下,對衆人開玩笑道:“張將軍居然給我們送來數千石糧食,勞苦功勞,我們首先要感謝張將軍想得周到,其次要感謝左將軍的慷慨大方,居然省下口糧送給我們。”
衆人一起大笑起來,大營的士兵紛紛出來把糧車運進大營,這時,張須陀把張鉉拉到一邊,低聲道:“左孝友此時應該已經知道了糧車被截,加上他們昨晚大敗,軍心必然不穩,我認爲他們要撤回蹲狗山了,你可先行一步,直接端了他的老巢,讓他無路可退!”
“遵令!”
張鉉行一禮,翻身上馬喝令道:“第六營弟兄跟我走!”
他率領二千五百名部下迅速離開了大營,繞小路趕往蹲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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