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亮,一陣急促的警鐘聲驚醒了所有的士兵,二千多名士兵紛紛從睡眠中驚醒,光着腳跑出木屋,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一名巡哨從谷口疾奔而來,向楊玄感所住的木屋跑去,衆人大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巡哨只管低頭奔跑,不理衆人的詢問,惹來一片叫罵聲。
不多時,幾名楊玄感的親兵從大木屋裡奔出來喊道:“主公有令,所有旅帥以上的軍官都來議事。”
軍官們紛紛從人羣中擠出,向大木屋快步走去,衆人都提心吊膽,站在木屋旁三五成羣議論。
張鉉快步來到大木屋旁的另外一間屋子,這裡是楊文俊的住處,正好楊文俊一邊穿衣服,一邊從屋子裡出來,看見張鉉,他連忙問道:“張公子,發生了什麼事?”
“哨兵不肯說,不過我猜應該是宇文述的軍隊到了。”
楊文俊吃了一驚,連忙把張鉉拉到一邊,低聲道:“昨天我和玄感談妥了,他今天將解散軍隊,然後和我們一起離去。”
“去楊家莊?”
“不!不!他打算去樑郡,我們回楊家莊,他答應不會再連累楊家莊。”
這時,一名親兵跑來,對楊文俊道:“大帥請二爺立刻過去。”
楊文俊拍拍張鉉的肩膀,轉身跟着親兵去了。
不多時,軍營內開始混亂起來,軍官們簡單議事結束,回來傳達了主帥的意思,全軍解散,每人發五貫錢、三鬥米,大家各自尋路回家。
山谷一片混亂,喊聲、罵聲,吵嚷成一片,所有人都回屋收拾自己的東西,軍官們則跑去領取錢糧,錢糧先發給軍官,然後由軍官再發給手下士兵,至於軍官們怎麼分配,楊玄感就不管了。
這時,楊文俊快步走來,低聲對張鉉道:“速去大船,我們馬上就走。”
形勢已十分危急,哨兵在十里外發現了隋軍主力,一萬大軍正沿着山道向谷口殺來。
楊玄感便使了金蟬脫殼之計,用錢糧拖住軍官和士兵,讓他們自己分配財物,他則帶着十幾親兵從後面逃出,鑽入樹林,從小路趕往河邊。
河邊兩艘大船已解開了纜繩,楊文俊率領楊氏子弟已經先一步上船,不多時,楊玄感帶着十幾名親兵從小路鑽出來,向後面一艘大船奔去。
楊玄感邊跑邊揮手,“你們快走!”
這時,張鉉心中大急,他怎麼能和楊玄感分開,情急之下,他對楊文俊道:“我師父還有很重要的情報讓我轉告楊尚書。”
楊文俊頓時急得直跺腳,“哎!你怎麼不早說,快去,跟上他!”
張鉉衝上船板,幾步便跳上岸,拔足向楊玄感追去,遠遠聽見楊文俊在背後大喊:“張公子,記着回楊家莊!”
“我知道了!”
張鉉奔跑速度極快,轉眼便衝到了楊玄感的大船前,這時楊玄感已經上船,正在招呼船工開船,張鉉衝上前大喊:“楊尚書稍等!”
“你還有什麼事?”楊玄感認識他是和楊文俊一起來之人。
張鉉高高舉起七星劍,“我師父楊奇,有重要情報要我轉告楊尚書!”
楊玄感認出了七星劍,那是他父親楊素從前的佩劍,後來賞給了楊奇,楊奇也是他的心腹,在洛陽以辦武館的名義替他培養後備武士。
忽然,一名親兵指着遠處山道大喊:“主公快看,隋軍!”
楊玄感也看見了,山道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軍隊,他不及多想,對張鉉急道:“速上船!”
張鉉一躍翻上了大船,船工撐篙盪開了船隻,大船向河中心駛去,楊氏子弟的大船先行一步,就在前面數十步外,兩艘大船一前一後向東駛去。
船隻剛走,宇文述便率領一萬精銳隋軍從山道上衝了下來,瞬間擠滿了河邊,宇文述來晚一步,眼睜睜望着楊玄感的大船走遠了,他氣得狠狠將頭盔摔在地上。
這時,數十名士兵扛着錢糧從樹林裡鑽出,一擡頭看見了隋軍,頓時嚇得大喊起來,“官兵來了!”
他們丟下錢糧轉身便逃,宇文述恨得咬牙切齒,對二太保尚師徒道:“你帶三千軍殺進去,把所有人殺光,一個不留!”
“遵令!”
尚師徒抱拳行一禮,轉身跑去帶兵,宇文述又望着楊玄感的船隻,冷冷道:“楊玄感,我看你能逃到那裡去!”
他一揮手,“其餘士兵跟我沿着河邊追,一定要追到楊玄感!”
宇文述縱馬衝了出去,數千隋軍士兵紛紛掉頭,跟隨宇文述沿着河邊小道向東方追去。
與此同時,原本埋伏在對岸的九名黑衣人也沿着另一邊的小道疾追,緊緊跟隨着楊玄感的大船。
........
在隨後的三十幾里路程中,無論宇文述還是對岸的黑衣人都沒有機會追上楊玄感的大船,一直快到洛南縣時,機會終於來了。
洛南縣位於上洛郡和弘農郡的交界處,是藥材和毛皮的集散之地,大量的藥材和毛皮從山區運出來,在洛南縣交易並運往洛陽。
專門有幾名從洛陽過來的大商人在這裡開店交易,他們擁有自己的船隊,並洛水兩岸修建有碼頭。
另外,洛南縣也是一個重要的渡口,南來北往的商人從這裡乘船到對岸。
正是這兩個原因,洛南縣碼頭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
雖然楊玄感讓張鉉上了船,但他對楊奇並沒有興趣,也沒有追問張鉉,楊奇到底有什麼重要情報要給他。
楊玄感將張鉉冷落到一邊,他負手站在船頭,憂心忡忡地望着前方水面,楊氏子弟的另一艘船已經駛遠,連船影都看不見了,他們沒有任何負擔,只想早點遠離楊玄感這個禍水,衆人全力划船航行。
但楊玄感卻不準船伕快行,他顯得很謹慎,顯得很猶豫,到底該不該棄船上岸。
張鉉就坐在距離楊玄感只有數尺遠的甲板上,手握橫刀,默默注視着楊玄感高大雄偉的背影。
他還清晰地記得幾個月前楊玄感所表現出的高超武藝,那種滴水不漏的槊法,數千支箭都射不進他身邊,還有那種萬夫不當之勇,那種殺千人於野的暴烈,如果沒有宇文成都的對比,他幾乎就以爲楊玄感是天下第一猛將了。
如果現在他暴起刺殺楊玄感,會有多大的把握成功?張鉉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但他卻很清晰地知道一點,他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遇到對手,百戰百勝,並不是他太強,而是對手太弱。
他連王伯當都遠遠不如,還可能會是猛將的楊玄感的對手嗎?
張鉉把戰刀又慢慢放了回去,心中暫時放下了偷襲楊玄感的念頭。
“你叫什麼名字?”楊玄感冷冷問道。
他沒有回頭,卻知道張鉉在注視自己的背影。
張鉉暗叫慶幸,原來楊玄感一直在暗中觀察自己,他連忙道:“在下張鉉!”
“和我一樣的玄嗎?”楊玄感又問道。
“不!不是!還有一個金旁。”
“金即刀劍也,是加刀刃於玄的意思?”
楊玄感驀然回頭,目光銳利地注視着他,“你是來刺殺我的嗎?”
張鉉的心劇烈跳了起來,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名字裡還有刺殺楊玄感的意思。
但他心中的震驚卻不露於色,微微笑道:“楊尚書是在說笑吧!名字是父母從小所給,怎麼會有刺殺尚書的意思?再說我的鉉是託鼎之架的意思,和刀刃沒有關係。”
楊玄感注視他片刻,目光又柔和起來,笑道:“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別介意。”
“我知道!”
張鉉感覺背心都有點溼了,他剋制住內心的緊張,又低聲道:“師父願意助楊尚書,他希望尚書能去洛陽。”
楊玄感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他幫不了我,現在誰也幫不了我,只有蒼天才能助我,但似乎現在連蒼天也靠不住了。”
他的目光注視着河岸,張鉉探頭向河岸望去,只見黑壓壓的隋軍士兵正沿着河岸疾奔,前方停泊着數十艘大船,已經有隋軍開始上船。
楊玄感對衆親兵厲聲喝令道:“船隻靠向對岸,我們準備棄船上岸。”
這時,正在撐船的船伕發出一聲慘叫,只見他脖子上插入一支短箭,撲通落入水中。
衆人一回頭,這才發現一艘大船正迅速向他們靠攏,船上站着十幾名黑衣人,九男三女,爲首者是一個滿臉虯髯的男子,手執雙戟,冷冷地注視着楊玄感。
“玄武火鳳!”
楊玄感失聲叫道,他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張鉉的眼睛也慢慢眯了起來,他認出了其中一個女人的身姿,她雖然蒙着面,但張鉉對她印象極深,正是殺楊奇那個女子。
她很可能會暴露楊奇已死,那麼楊玄感會不會懷疑自己.......
張鉉慢慢握緊刀柄,眼角餘光像箭一樣射向楊玄感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