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的擔心一點不錯,不到一刻鐘,楊吉兒買了仙女糖人,買了雙耳撥浪鼓,買了鬥蛐蛐的大陶盆以及四隻青頭大將軍,還有一隻裝在麥稈籠子裡的碧綠蟈蟈,另外還有四隻裝在木籠裡的小雛鴨。
錢自然由張鉉付,東西也自然歸他拿,楊吉兒興致高昂,蹦蹦跳跳在前面走,仙女的頭已經被她舔掉了,下一步開始進攻糖人的胳膊。
舔着香甜的麥芽糖,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卻不肯放過周圍的一切新奇事物。
“大哥哥,那是賣什麼的?”楊吉兒指着一家店鋪笑嘻嘻問道。
張鉉看了一眼上方的店鋪名,白色大牌子上用黑字清晰地寫着五個字‘方記糖食鋪’。
張鉉不知該怎麼說她了,明知故問,不就是想進去嗎?張鉉懶得和她計較,便無精打采道:“和你手中一樣的東西。”
“那我們去看看吧!我好幾年前就聽說過這家鋪子了,很有名的。”
明明是一個月前纔開張的新店,她非要說自己好幾年前就聽說了,弄得她多麼滄桑似的。
“隨便你吧!”
張鉉摸了摸自己的內袋,他今天走得匆忙,忘記帶錢了,身上只剩下不足百文錢了,着實讓他有點發愁。
店鋪裡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糖食,都是用麥芽糖或者蜜糖製作,放在一隻只精美小盒裡,看得張鉉只咋舌,每隻糖盒子都要百文錢以上,他連一盒都買不起。
“吉兒,我們先去別的店吧!回頭再來這裡。”
但楊吉兒眼睛已經放光了,她每一樣都想要,這時,掌櫃看出了張鉉的爲難,低聲建議道:“公子可以賒賬,不過需要擔保或者拿什麼抵押。”
張鉉生怕楊吉兒聽見,便取下自己侍衛腰牌低聲道:“用它來擔保行不行?”
掌櫃嚇得連連擺手,“這個我們不敢收,您老還是別的東西抵押吧!先說明,兵器我們也不收。”
“這個可以抵押嗎?”
楊吉兒從頭拔下一根玉釵遞給掌櫃,掌櫃接過玉釵頓時嚇了一跳,他是識貨之人,這可是極品碧玉髓,上面鑲兩顆小指頭大的金剛石,至少價值數百金,掌櫃眼睛都發光了,把他整個店賣了都抵不上這根玉釵。
張鉉覺得很沒面子,怎麼能讓這個小丫頭拿釵子抵押,他剛要反對,旁邊卻忽然伸出一隻手,將玉釵一把奪了過去。
這隻手來得太突然,將掌櫃和楊吉兒都嚇了一跳,楊吉兒一回頭,只見她身後站着一個穿黑裙紅邊的年輕女子,肌膚如雪,長得十分美貌,手中拿着自己的玉釵,但眼睛卻似笑非笑地看着張鉉。
“怎麼是你!”
張鉉認出了她,在武川府遇見過她,在楊氏武館也遇到她,現在又遇到了她,只是巧合嗎?
張鉉想到她的火鳳身份,不由按住刀柄,警惕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不過一轉念又釋然,武川府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動大隋公主。
張出塵不屑地哼了一聲,她蹲下來將玉釵戴回楊吉兒的髮釵,嫣然笑道:“你喜歡什麼,自己隨意挑,阿姊給你買!”
“你們認識?”
楊吉兒好奇地打量一下張出塵,又看了看張鉉,張鉉也迴應地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他們認識。
楊吉兒頓時歡喜起來,張出塵的美貌令她心生好感,這位阿姊願意給她買糖食,她當然求之不得,她連忙拾起一個籃子開始挑選她喜歡的糖食。
這時,張出塵低聲對張鉉道:“外面都亂套了,你還不送她回去!”
張鉉點點頭,“多謝破費了!”
“你不用謝我,我可沒有幫你的意思,萬寶金樓是武川府的產業,若她出什麼事,我們擔待不起,已經有六組玄武火鳳出動了,我只是碰巧看見你們罷了。”
張鉉這才明白過來,難怪她會出現這裡,原來萬寶金樓是武川府的產業。
“阿姊,我挑好了!”
楊吉兒挑了十幾盒糖食,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遞給張出塵,張出塵付錢給了掌櫃,替她攏攏秀髮笑道:“別再調皮了,快回去吧!”
“嗯!”
楊吉兒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她又問道:“阿姊,你叫什麼名字?”
張鉉在一旁有點不是滋味,自己鞍前馬後伺候這個小丫頭,她卻不問自己叫什麼名字。
張出塵看了一看張鉉,笑道:“我也姓張!”
她想了想,又取出一朵小小的金花遞給楊吉兒,“如果以後想找我,去萬寶金樓留信就行了,給他們看看金花,他們就知道是找我。”
“謝謝阿姊!”楊吉兒歡喜地收下金花。
張出塵又冷冷看了一眼張鉉,目光變得如凝寒霜,她轉身便迅速離去了。
張鉉目送她走遠,他感覺這個黑裙女子最後看自己一眼時,目光裡竟充滿了殺機,就彷彿自己和她有什麼血海深仇一般,難道是因爲獵殺楊玄感時,自己令他們功敗垂成?
“大哥哥,我們回去吧!”
楊吉兒輕輕搖了搖張鉉的手,張鉉收回心思,替她拎起籃子笑問道:“怎麼想着要回去了?”
“哎!你都沒錢了,逛街還有什麼意思。”
張鉉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發現了一個真理,似乎在某些方面,女人有一種不分年齡的共性。
........
小公主楊吉兒的出逃最終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
一方面固然是武川府出手,派了六組玄武火鳳封鎖了西市各處大門出口,武川府不願意張揚,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楊吉兒經常出逃,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點習慣了。
不過責任是要明確的,沒有人願意承認是自己失職,小公主身邊的宮女、宦官和侍衛們在一番爭論後,很快便達成了共識。
此事和他們無關,是燕王府的人護衛不力,於是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燕王府的唯一代表張鉉身上。
張鉉送楊吉兒回萬寶金樓後,立刻被剝奪了護衛資格,爲首侍衛客氣中帶着強硬,公主之事無須他再費心,他可以回燕王府了。
........
入夜,張鉉正坐在窗前練習寫字,他小時候練過幾天毛筆,後來就扔掉了,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一天會撿起來。
更讓他頭大的是,他學的是簡體字,雖然隋朝的字大多能認識,但要會寫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感覺自己又重新當了一回小學生,從最基礎的寫字學起。
張鉉寫得很吃力,一個時辰才寫了兩頁紙,他放下筆,揉了揉有點發酸的手腕,這簡直比他練刀還要難上幾分。
шωш★ тt kán★ c o
這時,他透過窗戶縫隙看見王府總管錢景忠匆匆走來,分明就是走向他的房間,張鉉心中一怔,他找自己做什麼?難道是.......
“張侍衛請開門!”
敲門聲很重,也很急促,張鉉起身開了門,笑問道:“錢總管有事嗎?”
“有要緊事!”
錢景忠低聲對他說了兩句,張鉉點點頭,果然如他所料,還是爲了今天下午那件事。
“我知道,這就走!”
他披上外袍,跟隨着錢景忠向大門外走去,錢景忠心中十分驚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皇后娘娘居然要召見張鉉,而且現在天已經黑了,他想問,卻又不敢問,只得悶着頭疾步快走。
大門外停着一輛輕便馬車,十幾名侍衛騎馬跟隨在馬車兩旁,張鉉剛出來,一名侍衛上前道:“是侍衛張鉉嗎?”
“正是!”
“請跟我們走一趟吧!請上車。”
張鉉也沒有多問,登上了馬車,馬車迅速向光宅門方向駛去,儘管此時宮城大門已閉,但張鉉覲見是屬於特殊情況,他還是進入皇宮,一道道深門駛入,皇宮道路越來越狹窄,建築越來越密集。
最後他下了馬車,走進了一座宮殿的側門,張鉉也不知道身處何方,在哪個宮?哪個殿?但有一點是無疑的,他已經進了大隋皇宮的後宮,嬪妃們的居住之地。
他走過空曠清冷的大殿,來到一座大門前,大門口站在八名侍衛,就像例行公事一般,兩名侍衛一言不發,將張鉉上下搜了個遍,這纔對張鉉道:“請進吧!”
無論在哪個朝代,被皇后召見都是一件大事,至少要事先準備幾天,學習禮節,沐浴更衣,甚至還要卜卦問吉凶。
但到了張鉉這裡,一切都免了,這其實就是公事和私事的區別,蕭皇后只是私下接見他,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縟禮。
如果說張鉉剛開始有點緊張,但此時他緊張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他深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進了內殿。
內殿裡燈火通明,面積和外殿相比並不算大,也就兩百多個平方,由兩級臺階分爲前後兩個部分,臺階上放着一隻巨大的屏風,遮擋住了裡面的情形,兩條紗幔流蘇從屋頂墜下,兩邊各站着一名宮女。
透過若隱若現的屏風,張鉉依稀可以看見屏風內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影在來回踱步,他一眼便認出這個影子,正是上午見到的蕭皇后。
張鉉連忙上前單膝跪下,“微臣張鉉拜見皇后娘娘!”
半晌,才聽見蕭皇后冷冷的聲音,“你知道本宮找你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