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隊的尾部,千餘名最先抵達的士子被軍隊攔住了,不准他們再向前去,士子雖然一路勞累,早已疲憊不堪,但眼看要見到聖上,卻被士兵們攔住去路,還被惡語相向,不由一個個義憤填膺,揮舞拳頭怒吼,“我們要見聖上!不準攔住去路!”
在士兵們身後,宇文智及騎在高頭戰馬上,一臉蔑視地望着大羣憤怒的士子,這些士子雖然改稱爲候補官,但在他宇文智及的眼中,這些所謂的候補官跟路邊乞食的野狗沒有什麼區別。
“將軍,他們太激動了,要不要先安排他們吃點東西,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一名部將小聲對宇文智及建議道。
宇文智及冷冷哼了一聲,“讓他們吃飽飯鬧得更兇是不是?”
部將不敢再吭聲了,宇文智及又令道:“封鎖住去路,誰敢硬闖就給我打,打死我來負責!”
宇文智及沒有興致再陪這些士子鬧下去,他調轉馬頭要走,就在這時,遠處奔來數十名騎兵,早已士兵攔住他們,“站住,是什麼人?”
“我是北海郡將軍張鉉,奉旨前來見駕!”
宇文智及驀地回頭,目光兇狠地盯着遠處,只見數十外來了二十幾名騎兵,爲首大將在燈籠的照耀下格外清晰,冤家路窄,正是他父親一直痛恨的張鉉。
對方只有二十幾人,這是一個除掉張鉉的機會,宇文智及有護君行查之權,對嫌疑刺客他有權當初格殺,宇文智及心中殺機頓起,低聲喝令左右心腹道:“前面騎兵來歷不明,給我包圍他們!”
數百名士兵迅速衝了過去。將張鉉等二十幾人團團圍住,刀出鞘,矛平舉,殺機迸發,突來的變故嚇得旁邊士子們跌跌撞撞跑開。
張鉉不解,又舉起聖旨道:“這是陛下旨意。宣我來見駕,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時,宇文智及在不遠處陰陰道:“此人假傳聖旨,圖謀不軌,給我殺了他!”
十幾士兵舉矛便向張鉉刺去,張鉉已經看見了宇文智及,他現在大怒,伸手從身邊的載馬上取過自己兵器,寒光一閃。只聽一片咔嚓聲,十幾根長矛已被雙輪天戟全部削斷,嚇得士兵們紛紛後退。
其他數百士兵這才認出張鉉,想起他勇貫三軍的武藝,士兵們心中膽怯,誰也不敢上前。
張鉉見遠處又有大羣士兵奔來,他知道宇文智及是想趁機公報私仇,他不假思索。一提戰馬繮繩,寶焰獸頓時騰空而起。從幾名士兵頭頂越過,直衝到宇文智及面前,宇文智及措不及防,他剛要拔刀,冷冰冰的戟尖早已頂住他的咽喉。
局勢急轉,宇文將軍竟然被張鉉控制了。幾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宇文智及怒道:“我是護駕將軍,你放開我!”
張鉉冷冷道:“我管你什麼狗屁將軍,敢威脅我,老子就先宰了你,讓他們放下武器。統統退下!”
宇文智及猶豫了一下,張鉉戟尖微送,刺破了他的皮膚,一縷鮮血流了下來,宇文智及只得大喊:“放下兵器,後退!”
數百名包圍張鉉親衛的士兵放下戰刀和長矛,紛紛後退,張鉉的親兵催馬跟上來。
就在這時,遠處駛來一輛馬車,馬車內忽然有人大喊:“張將軍,手下留情!”
張鉉聽出這是裴矩的聲音,他長戟移開了宇文智及的脖子,後退了兩步,宇文智及用手巾捂住還在流血的脖子,惡狠狠的目光依舊盯着張鉉,眼睛裡彷彿噴出了怒火。
裴矩從馬車裡出來,快步走了過來,他是來安撫憤怒的候補官們,不料正好遇到了張鉉控制宇文智及的一幕,裴矩是何等老辣,立刻明白了這裡面的恩怨,必然是宇文智及想利用手中權力暗算張鉉,反而張鉉制住了。
裴矩對宇文智及道:“宇文將軍先去吧!這裡由我來負責。”
宇文智及不敢和裴矩硬頂,他狠狠瞪了張鉉一眼,一揮手,“跟我走!”
數百名心腹士兵跟隨宇文智及迅速離去,留在現場還有兩千餘名士兵,他們雖然也屬於宇文智及管轄,但他們是負責在這裡值勤,不能擅自離開。
裴矩對張鉉笑了笑,“將軍稍候,我簡單處理一下這裡的事情,就陪將軍去見聖上。”
張鉉當然不想逞英雄,既然這裡是宇文智及的地盤,跟着裴矩肯定要安全得多,他雖非君子,但也不想立於危牆之下,張鉉收了長戟,微微欠身笑道:“裴公請隨意!”
裴矩走上前,大羣候補官立刻將他團團圍住,“裴尚書要給我們做主!”
“裴尚書,這件事吏部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候補官們激動得大喊大叫,將裴矩的聲音淹沒了,張鉉見這些士子情緒激動,恐怕會傷害到裴矩,他連忙給親兵們使個眼色,親兵們迅速衝進了人羣,用他們高大強壯的身體強行將裴矩和士子們分開了。
裴矩剛纔幾乎暈厥過去,他終於喘了口氣,不由暗暗感激張鉉的及時護衛。
這時,張鉉策馬上前,厲聲怒吼:“統統給我閉嘴!”
他聲如炸雷,千餘名候補官頓時嚇得安靜下來,親兵們護衛裴矩走出人羣,裴矩這纔對衆人道:“大家不要吵,聽我轉達聖上的口諭!”
如果剛纔衆人驟然安靜是被張鉉驚嚇,那麼此時卻是因爲聖上口諭到了,人羣內鴉雀無聲,他們紛紛伸長脖子,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一個字。
裴矩不慌不忙道:“這次吏部整理出部分官職,準備在江都給各位授官,只是因爲發生了緊急情況,聖上才決定提前北歸,但授官並沒有取消,聖上決定在洛陽繼續,至於你們來回奔波很辛勞,聖上也知道,他認爲這是對你們的一次考驗,不要抱怨,抱怨反而會對你們不利,要知道,等着朝廷授官的不止是你們。”
裴矩的最後一句話極具殺傷力,很有剛想抗議的候補官們頓時閉上了嘴,所有人都清楚,有資格當官的人遠遠不止他們,高官門蔭,宮廷侍衛,地方老吏,按照朝廷慣例都可以補官授缺,而且人家有後臺門路,他們什麼都沒有,衆人只得將一肚子的怨氣憋在心中。
這時,有人問道:“請問裴尚書,授官的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授官還有什麼條件?”
這也是衆人極爲關注的問題,裴矩笑道:“具體時間還沒有決定,但肯定要等大家都回了京城再說,所以大家也不用這麼辛苦,該休息就休息,路上肯定不會授官,至於條件,應該是要面試,然後擇優授官。”
張鉉又對衆人道:“這裡離永城縣很近,大家去縣城休息吧!天太熱,別脫水倒地斃命了。”
衆人議論紛紛,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西面的宋城縣走去,人羣終於漸漸散去。
裴矩對張鉉笑道:“剛纔多虧將軍出手相助,否則我真要撐不住暈倒了。”
“應該的,裴公請上馬車。”
裴矩坐上馬車,張鉉騎馬跟隨,兩人沿着岸邊官道緩緩而行。
“裴公剛纔說,朝廷有情急情況北歸,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裴矩笑了笑,“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因爲突厥可汗邀請陛下明年春天在乞伏泊會面,聖上很重視這次會面,之前要做很多準備,等秋天回來就太倉促了,所以就提前北歸了。”
張鉉不由一怔,大業十二年不就是雁門之圍嗎?楊廣差點死在突厥人手中。
但此時的張鉉已經不太用歷史來套現實,很多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麼回事,也不是歷史記載的那麼簡單,他學會了必要的沉默。
張鉉淡淡一笑,“乞伏泊可不是一個好地方,當初突厥人就埋伏在那裡,等待隋朝商隊北上,我就是在那裡僥倖逃脫一命。”
裴矩心中一愣,他細細品味張鉉的話中之話,一時間也沉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