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縣,突厥大軍對城池的圍困已經持續了近半個月,儘管突厥軍隊不再強行攻打城池,但他們依舊保持着對城池的高壓事態,始畢可汗每天派出三萬弓箭手從三個方向向城內發動弓箭襲擊,鋪天蓋地的箭矢對城內造成了嚴重的損害,軍民死傷過半,無數房屋倒塌,剩下的天子百官以及內侍宮女們只能和數萬老弱婦孺一起集中在城池中心一小片區域內。。
而兩萬五千餘名尚能戰鬥的士兵則躲藏在城牆之下,數萬匹戰馬也幾乎全部被亂箭射死,反而成了隋軍士兵的糧食。
長時間的殘酷戰爭給很多人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隋帝楊廣也不例外,他比一般人更加敏感,精神上所遭受的折磨也更加巨大,他幾乎一閤眼就會做噩夢,夢見自己被突厥人抓住,和皇后一起被剝光衣服押街示衆,遭受奇恥大辱。
他總是大汗淋漓從噩夢中驚醒,一連十幾天精神折磨,楊廣變得異常多疑、煩躁,神經脆弱,動不動就勃然大怒,死在他怒火中的宦官和宮女已不下數十人,很多人都是服侍他十幾年的老宮人,連皇后也攔不住。
“朕就知道他們想要我死,所以都不肯來救援!”
房間遠遠傳來的楊廣的吼罵聲,嚇得院子裡的十幾名宦官宮女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剛剛踏進院子的虞世基也嚇得收住腳,退了回去。
房間裡,蕭皇后在耐心地勸說丈夫,“陛下息怒,大家怎麼可能不願來救援呢?正如衛尚書所言,我們軍隊婁煩關和突厥騎兵對峙,牽制住了突厥軍隊。陛下沒發現,圍城軍隊少了很多嗎?我們要耐心等候,一定會有轉機。”
“還要耐心!朕耳朵已經聽出老繭了!”
楊廣狂怒。抓起桌上的白玉筆筒狠狠摔在地上,‘砰!’地一聲脆響。玉筒被摔得粉碎,一片細瓷飛濺在蕭皇后的臉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蕭皇后驚叫着捂住了臉。
“陛下!”蕭皇后悲喊一聲,跪了下來。
楊廣頹然坐下,捂着頭半晌不語。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侍衛興奮大喊:“陛下!退兵了。退兵了。”
院子裡一名老宦官斥道:“把話說清楚,什麼退兵了。”
“陛下,突厥大軍向北撤軍了。”
“什麼!”
楊廣一下子站了起來,他驚喜交加,衝到門口顫聲問道:“是。。是真的嗎?”
“微臣句句是實,陛下可以親自上城去看。”
楊廣忽然想到了什麼,每天上午突厥人都要向城中發射亂箭,現在中午已過,突厥的箭陣似乎還沒有發射,難道是真是.
楊廣立刻喝令道:“朕要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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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站滿了隋軍將士。許多大臣也聞訊趕來,呆望着遠處正在緩緩撤退的突厥大軍,這時。有侍衛高喊一聲,“陛下駕到!”
將士和大臣們紛紛閃開,一頂黃羅傘蓋在甬道上出現,隨即大羣侍衛簇擁着天子楊廣快步走上城頭,士兵們單膝跪下施禮,大臣們也躬身行禮,楊廣顧不得和大臣打招呼,他扶着城垛向遠處觀望,只見城外聯營大帳已消失。數十萬突厥大軍正整齊地一點點向北撤退,不斷傳來低沉的號角聲。
楊廣有些驚訝。回頭問道:“這是什麼緣故?”
屈突通連忙上前道:“陛下,這應該是撤而不退。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使突厥大軍向北撤離,但並不是徹底退兵,有可能還會殺回來,所以卑職命令軍隊不準懈怠。”
楊廣眉頭皺成一團,“會發生什麼事呢?”
就在這時,有士兵喊道:“陛下,宇文將軍回來了。”
楊廣頓時大喜,“快帶他見朕!”
宇文成都是趁突厥大軍撤退的機會,從西門進了城,他被領到楊廣面前,只見他渾身血污,盔甲上結滿了血痂,頭髮蓬亂,軍服也撕破了,看得出他曾經遭遇一場惡戰。
宇文成都上前單膝跪下,“微臣參見陛下。”
“宇文將軍快快請起!”
宇文成都站起身,又躬身道:“微臣奉陛下之旨北上去見義成公主,但剛到草原就遇到了義成公主派來的使者,微臣抓到一人,才知道是西突厥有入侵草原跡象,義成公主要求始畢可汗立刻退兵。”
楊廣眼中充滿了困惑,回頭問裴矩,“裴公認爲這是什麼意思?”
裴矩笑道:“陛下,這必定是義成公主在替我們解圍,是圍魏救趙之計也!”
“可是。。可這麼巧嗎?”
“微臣相信西突厥射匱可汗確實有重回草原之心,這幾年射匱可汗征服西域各國,勢力十分強盛,一直對東方草原虎視眈眈,始畢可汗大軍南下,草原空虛,射匱可汗應該會趁虛而入,就算還沒有進攻,也有出兵之意了。”
旁邊虞世基也連忙補充道:“還有天下各地趕來勤王的軍隊給了始畢可汗很大的壓力,這也是促成他撤軍的原因。”
這時,宇文成都道:“陛下,微臣還聽到一個消息,似乎是突厥後勤大營被襲擊了,羊羣全部損毀,突厥大軍糧食斷絕,他們不得不撤軍。”
“還有這種事!”楊廣頓時驚喜交加,如果這個消息是真,那突厥是真的撤軍了。
屈突通也道:“陛下,應該這纔是突厥撤軍的真實原因,三十萬大軍每天的糧食消耗驚人,只要一天糧食不繼,軍心就會嚴重動搖,如果是後勤大營不保,這一戰突厥大軍無論如何都打不去,只能北撤,陛下,這是極爲高明的策略。”
楊廣心中暗暗思忖,從北邊過來的軍隊要麼是幽州羅藝,要麼是上谷郡的王世充,除了他兩人之外還會有誰?
突厥大軍在鼓聲中緩緩北撤,金色狼頭旗下,始畢可汗目光復雜地注視着高高矗立在山岩上的城池,他低低嘆了口氣,功虧一簣,只能是長生天的意志最終讓他抓不住隋朝皇帝。
昨天半夜,他接到可敦從草原送來的消息,射匱在金山以北調兵遣將,有趁機出兵草原的跡象,這也是他一直很擔心的一大隱患,可讓他就此放棄抓捕隋帝,他又點不甘心。
就在他躊躇不決之時,另一個令他肝膽皆裂的消息傳來,一支五六千的隋軍騎兵夜襲後勤大營,守衛大營的一萬軍隊全軍覆滅,百萬只羊被隋軍奪走。
這個消息對他儼如晴天霹靂,相隔數百里,追趕已來不及,但他軍營中糧食僅剩三千石,羊不足八萬只,僅夠他的數十萬軍吃兩天,嚴峻的形勢使始畢可汗不得不選擇退兵。
始畢可汗最後看了一眼遠處高聳的城牆,他長嘆一聲,調轉馬頭向北方疾奔而去。
三天後,數萬天子殘餘大軍抵達了樓煩關,經過半個月的圍困恐嚇,楊廣已經心力憔悴,精神也遭到了極大的創傷,他只想儘快返回京城,徹底遠離這片讓他險些喪命的恐怖之地。
楊廣剛進關隘,雲定興和李淵便忐忑不安地帶領衆將前來拜見,望着跪滿一地的大將,楊廣嘆了口氣,“各位將軍都辛苦了,朕心裡明白,你們爲救朕也各自盡力了。”
這時,楊廣看見了張鉉,向他招招手,張鉉快步上前,單膝跪下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楊廣連忙親自扶起他,點點頭道:“張將軍忠君報國,不辭千里從江淮趕來,又襲擊突厥後勤大營,迫使突厥大軍北撤,功在社稷,朕銘記於心,只是朕太疲憊,等朕稍事休息會好好考慮如何封賞將軍。”
張鉉連忙道:“陛下,救駕是臣子本份,微臣不敢求陛下之賞。”
“很好,恃功不驕,臨戰不懼,這纔是英雄本色。”
楊廣點點頭,又緩緩對衆人道:“這次塞北事件,立功者朕會封賞,但有居心叵測,趁朕之危威逼朕做違心之舉者,朕也會嚴懲不殆!”
說完,楊廣目光嚴厲地向衆人一一掃去。
雲定興心中怦怦亂跳,他覺得天子就在說自己,畢竟婁煩關是他暗中放棄,他又遲遲不肯救援,不過自己並沒有逼迫聖上做違心之舉,難道不是在說自己?
旁邊裴矩用眼角餘光迅速瞥了一眼蕭瑀和樊子蓋,他知道天子是在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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