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這個情報在張鉉的意料之中,當楊義臣將被調回京城的消息傳來時,張鉉便意識到這是楊廣開始收拾楊義臣的先兆,倒並不是因爲楊義臣沒有去勤王,而是楊義臣擊敗了十餘萬格謙的軍隊,威震河北,楊廣不會再容忍他坐大,便解散其軍隊,將他調回京城。
但這樣做也會在河北導致嚴重後果,不僅河北南部將無力阻止高士達和竇建德的迅速擴張,而且青州地區也將面臨亂匪的巨大威脅,把他張鉉調去河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使君覺得這是虞世基的順水人情嗎?”房玄齡笑問道。
“有這個可能,不過我覺得一定是河北形勢危急,才迫使楊廣不得不做出決定,否則,他不會同意我再回北方。”
張鉉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我北上後,江淮剿匪和江都的防衛由誰來負責?”
“聽說沈法興主力在太湖被陳棱擊潰,沈法興率數百殘軍向南竄逃,江南匪患已平,我估計還是會由陳棱北上接手江都防衛。”
張鉉搖了搖頭,“有江南會在,江南匪患平息不了,只是暫時無法興風作浪,只要陳棱一走,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雖然明白江南匪患的根源,張鉉也顧不上那麼多,他更關心青州那邊的安全,朝廷在防務交接上出現重大失誤,月初便解散了楊義臣的全部軍隊,卻沒有及時派駐新的防禦之軍,可以想象,清河郡已再次淪陷,黃河對岸的青州各郡也岌岌可危。
想到這,張鉉當即對房玄齡道:“速和北海郡韋長史聯繫。我要知道河北一帶的情況,另外,令尉遲將軍駐防黃河。嚴防高士達軍隊南下。”
“使君要北上嗎?”
張鉉點點頭,“既然朝廷旨意已下。那我確實要先走一步了。”
“屬下明白,這就去安排!”
房玄齡行一禮便向外走去,走到門口他忽然想起一事,回頭提醒張鉉道:“屬下建議暫時封鎖夫人誕子的消息,以防朝廷起意。”
一句話頓時提醒了張鉉,如果楊廣知道自己得了兒子,那他一定讓自己妻兒作爲人質,這一點他確實要小心。
“多謝玄齡提醒!“
房玄齡走了。張鉉又沉思片刻,這才匆匆返回內宅。
內宅已經收拾乾淨,幾個產婆也領賞下去休息了,院子裡安靜下來,張鉉走進院子,迎面遇見了武娘,武娘連忙拉住張鉉埋怨道:“跑哪裡去了,還不快去看看自己兒子!”
“我現在可以嗎?”
“按理還不到時辰,不過大姐說不用在意那麼多規矩,讓你來了就進屋。”
張鉉心中大喜。連忙小心翼翼推開房門,徑直走進了內室,房間裡十分溫暖。盧清虛弱地躺在榻上,身上蓋着被褥,正閉目休息,在她身邊放着一個大搖籃,裡面厚厚地裹着襁褓。
張鉉上前蹲下,握住了妻子的手,盧清慢慢睜開眼睛,展顏笑道:“夫君回來了。”
“感覺怎麼樣?”張鉉給她理了一下臉上秀髮,關切地問道。
“就是有點疲憊。別的還好,產婆說一個月不能見風。安安靜靜坐月子。”
張鉉點點頭,又起身繞到盧清另一側。低頭看搖籃裡的孩子,他看見一個胖胖的、紅撲撲的小臉,正睡得十分香甜,眉眼長得像母親,但臉型和鼻子卻和自己一模一樣,張鉉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心中升起一絲憐愛,這是自己的兒子。
盧清笑道:“這小傢伙很鬧騰,哭了半天,剛給他餵了奶才睡着了,產婆說我奶水不足,得給他找個奶孃。”
張鉉點點頭,他沉思片刻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夫君,什麼事?”
“我剛纔已經讓管家封鎖你已誕子的消息,所有人都不能泄露出去。”
“爲什麼?”
“因爲一旦泄露出去,我擔心朝廷就會讓你和孩兒進京做人質,以前裴公就提醒過我。”
“好吧!夫君安排,我沒有意見。”
盧清又笑道:“夫君,得給孩兒起個名字了。”
“這個是岳丈大人的事情,你忘了。”
盧清當然沒有忘,她爹爹兩個月前寫信來,希望外孫的名字由他考慮,但盧清心中卻有自己的主見,她搖搖頭道:“你是父親,當然由你來起名,我會給爹爹解釋,或者讓他來起字。”
張鉉其實早就給兒子想好了名字,笑道:“我父親曾經給我說過,如果他有了孫子,就從他名字裡取一個字,我父親名叫廷安,那就起名叫張廷。”
“好啊!孩兒就叫張廷。”盧清笑道。
張鉉輕輕吻了吻妻子額頭,不再打擾他們母子休息,慢慢退出內室。
他走到院子裡,望着晴朗的天空長長吐了口氣,這時,武娘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我早上去通報夫郎時,可能說漏嘴了,說夫人要生了。”
“軍隊沒有關係,只要不傳得滿城風雨便可。”
停一下,張鉉又道:“我馬上要率軍北上了,可能就不會再回來,我在考慮,要不要帶你們一起北上。”
“可是大姐在坐月子,她不能見風,更不能長途跋涉。”
“我知道,所以我考慮乘船北上。”
“坐船?”武娘心有餘悸道:“連我都受不了那種顛簸,更不用說大姐,還有孩子。”
張鉉笑着拍拍她的俏臉,“不是走海路,是從河道北上,我會安排周全,讓她舒舒服服回到北海郡。”
三天後,朝廷的旨意到達江都,封張鉉爲光祿大夫,清河通守兼河北十二郡招討使,令他即刻率軍北上。
張鉉隨即分兵三路,命裴行儼率三千騎兵在前方開路,他率兩萬大軍爲中路,又令羅士信爲後軍,與陳棱交接江都防務後率其餘軍隊北上。
張鉉被調去河北的消息傳開後,數十萬江都民衆出城送別,無數人灑淚惜別,江淮杜伏威尚未剿滅,張鉉這一走,不知杜伏威是否會捲土重來。
這次張鉉北上的路線作了精心安排,他帶了數百艘船隻運送糧草物資,同時妻子盧清尚在月子中,所以將全程走水路。
先從邗溝到山陽縣,再從山陽縣走泗水北上,而不走通濟渠,走通濟渠就必須走黃河,但張鉉考慮走內河,他幾個月前剛剛走過這條路,走泗水到彭城,轉菏水北上東平郡,在經過鉅野澤便可進入濟水,然後便一路到達北海郡,最後轉巨洋水到益都縣,全程都是平穩水路,盧清甚至不用出艙一步。
這一天,船隊浩浩蕩蕩駛入了鉅野澤,船隊以三百石平底船的爲主,一共有四百餘艘,其中夾雜着百餘艘五百石的客船,滿載着青州軍將士的家眷。
鉅野澤中雖然沒有影響巨大的悍匪,但也活躍中十幾支小型亂匪,大多以數百人爲主,以他們的力量是不敢碰隋軍的船隊,儘管如此,張鉉還是不敢大意,進鉅野澤之前,他在每艘平底船上部署二十名士兵護衛,同時船隊沿着南岸緩行,一旦有匪情就立刻靠岸。
張鉉的妻兒以及十名女護衛坐在一條五百石的小樓船上,船分上下兩層,盧清母子住在上層,武娘和辛羽也和她住在一起。
雖然坐月子有很多講究,但關鍵是不能吹風,不過盧清在船上生活了大半個月,晝行夜歇,已經不像剛開始時那樣小心翼翼,她甚至還能偶爾開窗看看風景。
“大姐,我們這是到哪裡了?”望着窗外波光浩淼的湖面,武娘驚歎地笑問道。
“出發時我聽將軍說,我們要經過一個大湖,叫做鉅野澤,應該就是這裡了。”盧清坐在鋪着厚軟墊的艙板上,手中端着茶碗,望着窗外的湖景笑道。
武娘點點頭,“這樣說起來,我來過這裡,不過我是北岸走,經過鄆城和梁山,就進入濟北郡了。”
“進入濟北郡就快了,再走五六天就進入北海郡了。”
盧清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後的辛羽,見她呆呆地望着大湖,便柔聲問道:“是不是想到家鄉了?”
辛羽輕輕點頭,“這裡讓我想起俱倫湖,想起那裡的天鵝,真的很懷念啊!”
“等將來有一天讓將軍陪你回去看看。”
“將軍會去嗎?”
盧清點點頭笑道:“他給我說過,他總有一天還會去草原。”
辛羽眼中漾起無限嚮往,什麼時候她才能再回自己家鄉,看看父親和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