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們也要生鐵嗎?”黃兆年嚇了一跳。
****擺擺手,“先別問這個,三叔就告訴我,現在我們還有多少生鐵?”
黃兆年沉吟一下道:“你也知道,我們黃家的生鐵是被官府嚴格控制,我們自己能賣的生鐵只有五十萬斤。”
“這個我知道,我說的是別庫。”
黃家的生鐵冶煉一直受到朝廷的嚴格監視,有冶鐵使長駐,主要是賣給朝廷,收購價格都很低,一直令黃家不滿,但又無可奈何。
所以在杜伏威最猖獗的那幾年,黃家冶鐵脫離了朝廷的控制,他們便悄悄建立秘密倉庫,叫做別庫,將部分生鐵和銅料轉移到別庫儲藏,可以賣高價獲取厚利。
黃兆年笑着敲了他一記,“你小子原來在打別庫的主意,我可以告訴你,生鐵大概有三百萬斤,粗銅有近百萬斤。”
****精神一振,竟然有如此多的生鐵和粗銅,他連忙道:“這些生鐵和粗銅能否都賣給我們?”
“這個.....我不能做主,得問你祖父,只要他點頭,就沒有問題。”
****知道他們家族的別庫就設在江都郡的長江邊上,運輸非常便利,只是還要讓祖父同意,這就有點耗費時間了。
黃兆年見他一臉爲難,便笑道:“不用你跑去歷陽,我寫封鴿信回去,明天就會有答覆,不過我建議你親自寫,或許能說服你祖父,只要他老人家點頭,我親自帶你去別庫。”
****頓時大喜,能寫鴿信回去,那當然最好。
“好吧!我現在就寫。”
歷陽縣黃氏家廟,黃氏族人們在天不亮祭祀了先祖,便離開家廟返回各自家中,今天是正月初一,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事情,所以祭祖都在半夜進行,就是爲了不耽誤大家的正事,比如在朝廷,正月初一還要舉行新年大朝。
這時,老家主黃祐叫住了長子黃兆嗣,“大郎,我有事找你,你到我房中來一趟。”
黃兆嗣便是****的父親,目前任廬江郡司馬,這次是爲了回鄉祭祖才返回歷陽老宅。
他跟隨父親來到書房,黃祐指着坐席道:“坐下吧!”
黃兆嗣坐下,他知道父親每年祭祖完後都要睡一覺,但今天卻找自己,必然是有大事,他不敢打擾父親的思路,靜靜坐在一旁。
黃祐沉吟良久,才道:“我昨晚接到三郎的鴿信,他說敬兒昨天到了江都。”
黃兆嗣一怔,不解地問道:“他在江都做什麼,爲何不回來參加族祭?”
“好像是有重要公務,要今年中元節才能回來。”
“原來如此!”
黃兆嗣並沒有問兒子有什麼公務,他感覺父親話語未盡,便等着父親繼續說下去。
黃祐看了他一眼,笑問道:“大郎覺得現在局勢如何?”
“父親是指江淮嗎?”
“先說說江淮吧!”
黃兆嗣嘆了口氣,“我覺得當年天子雖然人在江都,但根本不關心江淮,十萬驍果大軍只駐紮在江都附近,像鍾離郡、廬江郡、歷陽郡都無一兵一卒,現在杜伏威只是被張鉉打得元氣大傷,才躲在淮南郡,最多再過一年,他一定會捲土重來,不知道那時又會是什麼樣子。”
黃祐點了點頭,“朝廷不重視江淮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南北分裂,江淮就是緩衝地帶,盜匪橫行,民不聊生,幾百年來一貫如此,去年燕王巡視江南,走了江南各郡,連豫章郡都去了,卻沒有踏入江淮一步,我就知道他也同樣不重視江淮,如果他即位,江淮還是會繼續被朝廷遺忘,這就是我們江淮世家始終鬥不過江南世家的根本原因。”
黃祐感慨幾句,又道:“江淮如此,那你覺得天下大勢又如何?”
黃兆嗣猶豫了一下,黃祐笑道:“我們父子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
黃兆嗣默默點了點頭,低低嘆息道:“不瞞父親,孩兒覺得隋朝大勢已去。”
“你爲何這樣看,現在也只有河北混亂,其他地方雖然有一點匪患,但也不至於影響大局,我前幾天和韓悅公閒聊,他說大隋並未失控,還掌握在天子手中。”
黃兆嗣搖了搖頭,“韓悅公逢人只說三分話,他的話信不得,據孩兒所知,各地方官府根本就不聽從朝廷旨意了,各地豪強蠢蠢欲動,完全控制了地方,現在朝廷只能控制河洛、長安、太原、江都四個地方,所收稅賦根本不足以養軍,只能靠吃老本度日,如果真像韓悅公說的那樣,天子跑到江都來做什麼?他分明就是感到大亂將至,特地跑到江都來避禍。”
黃祐點點頭,“吾兒把局勢看得很透,確實如此,天下大亂將至。”
說到這,他將兩封鴿信遞給長子,“一封是三郎的快信,一封是敬兒的信,昨晚同時送到,你看看吧!”
黃兆嗣知道父親和自己談了半晌天下大勢,必然有原因,他連忙接過信細看,兄弟的信沒有什麼內容,他更關心兒子的信,他匆匆看了一遍,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張鉉想問我們買生鐵和粗銅?”
“張鉉願意按照市價購買,運輸他自己解決,正好我們別庫裡有三百萬斤生鐵和百萬斤粗銅,是我們黃家積攢多年的存貨,我考慮了一夜,我決定把生鐵和銅都給他。”
“父親決定把它們賣給張鉉?”
黃祐搖了搖頭,“不是賣,而是送給他。”
黃兆嗣愕然,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原來父親是想把家族命運押注在張鉉身上?
“怎麼樣?”
黃祐目光詢問長子,“再過兩年你就是新任家主,畢竟這是一件大事,我得徵求你的意見。”
黃兆嗣沉思良久道:“當初張鉉把敬兒留在身邊,並委以重任,我就知道會有今天,此人深謀遠慮,武功文治皆是當世罕見,我聽說他治下的青州人民安居樂業,民風淳樸,路不拾遺,既然敬兒願意心甘情願跟隨他,足見他對敬兒的信任和重用,這批生鐵、粗銅就當是給敬兒的投資吧!”
黃祐欣然捋須笑道:“我們父子二人想到一起去了。”
就在第二天晚上,黃祐的鴿信送到了江都,表示同意將別庫中的生鐵和粗銅無償送給張鉉,****大喜,急令手下前往東海郡送信,此時,青州軍的九艘橫洋舟已經停泊在東海島,就等****這邊的消息。
三天後,****的快信送到東海島,周猛隨即下令橫洋舟分兵兩路相隔一天出發,分別僞裝成新羅和高麗的商船向長江口進發。
儘管隋帝楊廣就在江都,但江都卻無水軍,十萬驍果軍全部駐紮在江都城,另外,大將軍陳棱率三萬軍依舊在吳郡一帶和沈法興軍隊以及重新在餘杭郡崛起的孟海公軍隊對峙。
長江上只有商船和漁船,偶然也會有江陽縣和江寧縣的縣衙稅船,但在新年期間,連商船也很難看到,九艘體型龐大的橫洋舟列隊在長江靠江寧一側浩浩蕩蕩航行,場面十分壯觀,很多民衆紛紛奔至江邊觀看這難得一見的盛況,連江寧縣令也被驚動,跑到城牆上向江中眺望。
江寧縣是江南會的老巢,縣令姓王,名義上是隋官,但實際上卻是向江南會效忠,此時王縣令陪同沈堅站在城牆上,沈堅目光疑惑地望着這支船隊,哪裡來這麼一支龐大的船隊,居然掛着新羅的旗號,卻向長江腹地去了,這是什麼緣故?
這時,王縣令低聲對沈堅道:“沈公,卑職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張鉉的船隊。”
沈堅愕然,“怎麼會是張鉉的船隊?”
“沈公忘了嗎?去年那兩艘橫洋舟不知去向,沈公當時說被張鉉得到了,今天它們再度出現,意味着什麼?”
沈堅頓時想起來了,那兩艘橫洋舟是被張鉉得到了,最後不知所蹤,一定是送去青州了,張鉉的船隊再來長江做什麼?
“沈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鄱陽湖那邊?”
沈堅想了想道:“暫時不急着通知,我們先弄清楚張鉉的船隊來長江做什麼?”
這時,有人在身後稟報道:“沈公,江北來了一人,說有大買賣要和沈公談。”
“是什麼人?”
“他沒有說,只是說從北海郡過來。”
沈堅微微一怔,北海郡會有什麼人?他心念一轉,頓時醒悟過來,連忙令道:“人在哪裡,快帶他來見我!”
不多時,一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年輕男子走了上來,向沈堅躬身行一禮,“在下青州軍騎曹參軍李清明,奉我家主帥之令,前來拜見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