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東城西面的一座小山崗上,一夜之間便出現了一座高達八丈的木臺,隋軍哨兵站在高臺之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城中的一舉一動,儘管高句麗軍隊對這座高臺恨之入骨,天天指着它痛罵,卻又無可奈何。
這天傍晚,高塔上的幾名隋軍哨兵發現了城中異常,高句麗士兵開始有集結的跡象,哨兵立刻趕回軍營報告這個異常情況。
自從新城送來糧食後,張鉉的撤軍壓力立刻消失了,他可以更加從容地佈局圍困遼東城,逼迫高句麗守軍不得不自己放棄遼東城。
大帳內,張鉉正和杜如晦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這次隋軍的戰略非常明確,利用隋軍強大的水軍優勢,佔領鴨祿水,將高句麗戰場一分二,集中兵力全殲深入遼東的七萬高句麗軍隊,再回頭對付平壤。
目標雖然很美好,但想實現它卻並不容易,尤其高句麗地形複雜,多發山洪、泥石流等災害,使最初的很多計劃都難以完成,目前雙方都處於混亂之中,隋軍失去了和烏骨城的聯繫,而高句麗更是被隋軍戰船一切爲二。
不過隨着意外奪取了新城,整個戰局都開始迅速扭轉了。
這時,大帳外傳來士兵的稟報聲,“啓稟大帥,有緊急情報!”
張鉉走出大帳,問道:“什麼緊急情報?”
“啓稟大帥,高臺那邊哨兵傳來消息,遼東城內的高句麗軍隊已有集結的跡象。”
杜如晦從帳內走上來笑道:“看來敵軍是要突圍了。”
“他們能往哪裡突圍?”張鉉冷笑一聲道。
“我想應該是新城,目前他們還不知道新城已經易手,那是他們唯一能去之地,如果他們發現新城失守,那也只能想辦法渡河去遼東了。”
張鉉轉身走回了大帳,站在沙盤前仔細查看從遼東城到新城的道路,杜如晦說得確實沒有錯,新城距離遼東城更近,而且道路平坦,如果晝夜行軍便可以在兩天內趕到新城。
張鉉沉思片刻,當即令道:“讓羅士信來見我!”
不多時,羅士信匆匆趕來,躬身施禮,“參見大帥!”
張鉉用木杆指着新城以北的遼水道:“你可立刻率五千軍趕赴新城以的遼水埋伏,若遼東城高句麗軍隊企圖渡遼水北上,你可半渡擊之。”
“卑職遵令!”
羅士信轉身去了,張鉉又寫了一封手令,讓信使立刻趕去新城送信,將新城方面安排妥當後,他隨即下令大軍暫時撤離到遼水南岸駐紮。
張鉉並不想和遼東城守軍拼命,他要的是遼東城,同時也要用最小的代價全殲這支糧食即將斷絕的高句麗軍隊。
夜幕悄然落下,在夜幕的掩護之下,七千高句麗軍隊已經在城內集結完畢,隨時可以殺出城,主將寧武厲站在城頭上注視着城外的隋軍大營,隋軍已經撤走,營帳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排排粗大的柵欄。
這讓寧武厲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擔憂,他知道隋軍爲什麼撤走,一定是高臺上的哨兵看到了自己要突圍的跡象,所以隋軍撤走讓自己離去。
但爲什麼隋軍願意讓自己離去,他們不怕自己撤退到新城嗎?還是他們準備在半路伏擊自己?
這時,一名手下大將低聲道:“將軍,隋軍撤退很蹊蹺啊!卑職覺得其中有詐。”
寧武厲低低嘆了口氣,“這不是蹊蹺,這就是對方公開叫板了,可是.....我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我們只能去新城嗎?”
寧武厲點點頭,“如果去烏骨城,我們大半人都會餓死在半路,去新城我們糧食正好,就算隋軍半路埋伏,我們也只能突圍出去了,能突圍多少算多少,總比去烏骨城全軍覆滅要好得多。”
“卑職明白了,將軍下令吧!”
寧武厲走回女牆,對城下士兵令道:“開城門,出發!”
遼東城城門開啓,數千高句麗士兵浩浩蕩蕩殺出了城池,沿着遼水向東北新城方向快速行軍而去。
就在高句麗軍隊剛撤走,一支兩千人的隋軍在大將秦用的率領下便進駐遼東城,佔領了這座戰略地位重大的城池,而張鉉則率兩萬大軍不緊不慢地尾隨在高句麗軍隊身後十里之外。
兩天兩夜後,一路強行軍早已筋疲力盡的高句麗軍隊終於抵達了新城,他們糧食已經耗盡,雖然將領有一點沿途打到的野味補充,但士兵們也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每個士兵都餓頭暈眼花,他們對新城充滿了渴盼,就彷彿城內堆滿了米飯和麪餅,還有熱騰騰的肉湯。
但現實卻是殘酷無情,中午時分,從遼東城過來的七千高句麗士兵終於抵達了新城城下,但迎接他們的不是米飯和麪餅,而是一支支冷冰冰的箭矢和城頭飄揚的隋軍青龍戰旗。
所有高句麗將士都驚呆了,他們無法想象比他們還要堅固難攻的新城竟然已經失陷。
幾乎所有人都回頭向主將寧武厲望去,寧武厲呆呆地望着城頭,半晌,他才無力地下令道:“軍隊返回樹林暫時休息!”
高句麗軍隊退到了三裡外的一片樹林之內,士兵們躺在樹下,絕望無助地忍耐着腹中的飢餓,而在一頂小帳內,寧武厲正和幾名主要將領商量對策。
“我聽見有人在抱怨我們不該放棄遼東城,好像責任應該由我寧武厲來承擔,但這些狗屁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誰有種就餓死在遼東城,不要跟我出來!”
“將軍,沒有人會抱怨將軍,大家心裡都明白,乙支大將軍把大部分糧食都帶走了,結果烏骨城的後援糧食卻沒有送來,責任應該在烏骨城那邊。”
“這和烏骨城也沒有什麼關係了,如果我沒猜對,烏骨城已經被隋軍攻克,否則這支隋軍是從哪裡過來的?”
寧武厲看了衆人一眼,又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已經糧食斷絕,新城卻又失陷,我們該怎麼辦?”
帳內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片喧鬧聲,緊接着有不少人慘叫,衆將都吃了一驚,慌忙走出營帳,卻沒有發現有隋軍來襲的跡象,寧武厲頓時怒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百勇跑來稟報,“稟報將軍,剛纔有數百人爭搶一株果樹發生火併,死了十二人。”
寧武厲和衆將快步走到發生衝突的果樹旁,這是一株不知名的果樹,大樹頂端還剩下幾個青澀的果子,其他枝椏都變得光禿禿的,地上躺滿了受傷的士兵,正在痛苦呻吟,另一邊則放着十二名士兵的屍體,個個全身血肉模糊,而遠處的樹林內站滿了高句麗士兵,所有人都目光陰冷,臉上掛着不滿之色。
寧武厲將已涌到嘴邊的怒斥又強行吞了回去,他已意識到如果自己出手懲處,恐怕會激起兵變。
想到自己還有渡河的羊皮筏子,寧武厲終於下令道:“把剩下的米熬成稀粥,每人吃一碗後去遼水渡河!”
這個命令讓將士們一片譁然,士兵們紛紛用逃亡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寧武厲心硬如鐵,他不理會士兵的大規模逃亡,強行驅趕將士向遼水而去。
寧武厲已經沒有選擇,向南走大家都會餓死,只有進入遼東和乙支文德匯合,他們纔有一線生機。
遼水是整個遼東地區最重要的一條河流,河面寬達百丈,水量豐沛,水流湍急,渡河十分不易,大業八年隋軍第一次進攻高句麗時,便是在渡河時吃了大虧,包括名將麥鐵杖在內的數萬人都死在渡河之上。
高句麗進軍遼東渡過遼河時採用的是搭建並連雙浮橋的方式,在遼河數百里範圍內徵集了上千艘小船,才搭建了兩座浮橋,使新城和遼東城的五萬隋軍得以順利渡過遼水。
只是這兩座浮橋已經被隋軍騎兵徹底焚燬,無論是隋軍渡河還是高句麗軍渡河,都是極爲困難之事了。
下午時分,一支極度絕望的高句麗軍隊奔到了遼水岸邊,一路上大規模的士兵逃亡使這支原本七千人的軍隊已剩下不到四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