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每天都在盼望主帥下令攻城,但這個命令卻始終不肯下來,讓他焦慮萬分,他便自掏腰包在士兵中舉辦了一場賞金爲五百貫錢的攻城計謀比賽,讓士兵們都參與出謀劃策,他其實也是希望這種比賽能改變主帥的意志,從而能下達攻城命令。
羅士信連忙道:“確實有不少好辦法,攻破城池也輕而易舉。”
張鉉雖然並不想攻城,但對羅士信這種走羣衆路線的思路很有興趣,便笑道:“舉例說說看!”
羅士信精神一振,想了想道:“有士兵提出用火攻,用投石機投擲大量易燃之物上城,點燃後烈火焚城,然後我們攻上城頭就基本上沒有阻礙了。”
“還有呢?”
“還有士兵提出毒煙計,利用東風在上風向焚燒毒樹枝產生大量毒煙,讓城內被毒煙籠罩。”
這讓張鉉想到了攻打卑奢城時來護兒使用的毒煙計,估計這名士兵也參與那次戰鬥,他笑了笑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士兵提出將染了疫病的屍體拋進城去,不出十天,城內高句麗士兵都會死絕。”
衆人大笑,紛紛道:”這個計策太歹毒了,簡直就是絕戶計,而且忘記了自己軍隊也會染病,殺敵三千自損五千,太虧了。”
旁邊裴行儼笑道:“老羅,說說幾個靠譜點的計謀。”
羅士信擾擾頭,“那我就說三個贏得賞金的計謀吧!”
衆人都有了興趣,圍上來笑道:“就說說獲得賞金的計謀。”
“第一個是堆土法!”
羅士信指着土山道:“土山距離城牆只有五丈,我們可以在山頭不斷向下傾倒泥土,那麼泥土很快就會堆積上城頭,我們就可以從土山上直接殺進城頭。”
衆人點點頭,這個方案比較靠譜,而且效果很不錯,難怪能贏得賞賜,張鉉也有點動心了,便笑問道:“那第二個和第三個呢?”
“第二個還是利用火燒,燕城牆磚都是用石塊砌成,用烈火將城牆燒紅,再用冷水澆,城磚就會立刻開裂崩塌,卑職做過試驗,效果確實不錯。”
張鉉沉吟片刻,對這個計策不置可否,他又道:“再說說第三個計謀。”
羅士信笑道:“第三個計謀是個本地士兵出的主意,贏得了三百貫錢,我覺得完全可以實施。”
他一指北面數裡外的白狼水,“我們可以利用白狼水來淹沒燕城,大家發現沒有,燕城位於低窪處,聽說從前的老燕城就因爲連續幾天下大雨後被淹沒了,如果我們掘開白狼水河堤,燕城就會被水淹沒,即使無法將全城淹沒,糧食也會毀掉大半。”
“好一條妙計!”
旁邊杜如晦忍不住讚道:“這個辦法完全可行,從地勢上講,燕城處於窪地,容易被水淹,而且更巧的是,我仔細觀看雲色,最近幾天遼東一帶確實會有大雨,等下了大雨,同時掘開白狼水河堤,燕城就完了。”
張鉉沉思良久,終於緩緩點頭,“這個辦法可行!”
白狼水發源於燕山,向東奔流而去,一路水源衆多,流量極大,是遼東地區除了遼河之外第二重要的河流,白狼水橫穿柳城郡,流入燕郡後在燕城以北折道向南,最後流入渤海,燕城便位於白狼水的轉彎處。
由於醫無閭山南北走向的緣故,燕城正好位於數裡外的低窪處,四十幾年前,燕城就因爲連續天降大雨導致白狼水決堤而被淹沒,死了數千人。
但由於時代已久,除了當地老人,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燕城這段水淹歷史,而羅士信的攻城謀略懸賞終於使本地士兵說出了這件往事。
第二天清晨,圍城隋軍主力渡過白狼水,向北撤離,燕城城頭上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淵蓋蘇文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對乙支文德道:“難道隋軍是因爲糧食不足而被迫撤退嗎?”
乙支文德卻老持穩重,他搖了搖頭道:“隋軍沒有理由撤退,他們這是在誘引我們出城,然後在遼水西畔全殲我們。”
乙支文德不由又嘆了口氣,“就算我們殺到遼水又有什麼意義,連渡河羊皮筏子也沒有。”
淵蓋蘇文剛剛纔有的喜悅心情被乙支文德的兩句話給澆滅了,他呆了半天,惡狠狠道:“倒不如決一死戰,也比困死在城中要好!”
他轉身便向西城牆走去,一邊走,一邊對士兵大吼道:“去把那座土山給我挖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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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天便開始下雨了,春夏之交正是多雨季節,但這場雨卻來得格外猛烈,電閃雷鳴,大雨如注,一連兩天雨勢不止。
隋軍就駐紮在地勢較高的白狼水北岸,大帳綿延二十餘里,氣勢十分壯觀,但連續兩天的大雨也使隋軍士兵度日如年,大帳內的被褥、衣服都溼漉漉的,大帳內瀰漫着一股難聞的氣味,睡覺十分難受,而且士兵們不能出帳,大家呆在帳篷內十分枯燥無聊。
這天上午,張鉉在數十名大將的陪同下來到白狼河畔,雨勢已經變小,但雨點還是很密集,張鉉和將領們都穿着斗笠,站在高坡上打量着白狼水。
白狼水寬約二十丈,地勢較高,由於連日下雨,水色渾濁,水流十分湍急,在遠處看燕城,確實位於低窪處,而且光下雨就已經淹到小腿上,這時,徐世績在一旁道:“大帥,光掘開北邊的河堤還不行,還必須把東面的河堤也掘開,兩邊一起放水,就只剩下城牆了。”
張鉉看了片刻,回頭對羅士信道:“這是你的計策,由你來完成吧!就按徐將軍所言,從北面和東面同時掘口,時間在今天晚上。”
羅士信大喜過望,他終於等到這一刻了,連忙抱拳道:“卑職遵令!”
入夜,天又下起了大雨,陰沉沉的烏雲籠罩着大地,使夜晚變得格外漆黑,一道閃電接着一道閃電,將白狼水的河牀照亮了,只見河牀上站着無數的隋軍士兵,手執大鏟奮力挖掘着泥土,河水咆哮,翻滾着白沫,在閃電下顯得格外洶涌。
數裡外的燕城依舊十分安靜,城內城外漆黑一片,插在城門兩邊的火把也熄滅了,西城外的土山已被削去一半,溝壑裡嘩嘩地流淌着泥水。
城頭上近千名高句麗士兵在來回巡邏,警惕地留意着城外的動靜,城內大部分士兵都入睡了,連日下雨使城中積水淹到膝蓋,生活十分不便,士兵們也疲憊之極。
淵蓋蘇文無法入睡,他也在城牆上來回巡邏,他心中很焦慮,連日大雨使糧倉內也淹了水,至少有三成糧食泡在水中,很快就要黴爛了,他想和乙支文德再談一談,等雨停了後他們必須要突圍了,就算他們無法渡過遼水,也可以向北走,藉助契丹之力渡過遼水。
就在這時,淵蓋蘇文忽然聽到一種怪異的聲響,就彷彿狂風颳過山林那種嘯聲,其他士兵也聽見了,紛紛趴在城牆處向外張望。
“將軍,是大水,山洪暴發了!”
一名士兵指着城下大喊起來,這時淵蓋蘇文也看見了,洶涌的水流在城下流過,水位迅速增高,已經漫過了城門,淵蓋蘇文的頭皮頓時炸開了,這哪裡是什麼山洪暴發,是白狼水決堤了。
他大叫一聲不好,喝令道:“速敲警鐘!”
‘當!當!當!’城頭上警鐘急促地敲響了。
淵蓋蘇文轉身向城下奔去,但他只跑了幾步,只聽一聲巨響,城門經不住洪水的衝擊,驟然間碎裂了,咆哮的洪水洶涌衝進了城內,淵蓋蘇文停住了腳步,無助地望着洪水席捲過一片片營房,到處是士兵驚恐的喊聲,無數士兵在拼命奔逃,卻依舊被大水吞沒,人和房屋都消失了,燕城遭遇了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