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場小雨不期而至,細細密密的秋雨帶着一絲寒意,白茫茫的冷霧籠罩着遠方的山林和曠野,樹林不時傳來夜梟飢餓的叫聲,在秋夜、秋風、秋雨的渲染下,大地變得格外的淒冷和蒼涼。
這裡是河東郡百梯山脈的南麓,一支萬餘人的軍隊在略有點泥濘的官道上列隊行軍,每個士兵都帶着斗笠,全然不顧冷風細雨的侵襲,他們在夜幕的掩護下正向河東城方向疾速而去。
爲首大將正是尉遲恭,早在張鉉抵達樑郡準備進攻瓦崗軍之時,張鉉便秘密向尉遲恭下達了命令,令他率一萬精兵趕赴河內郡軹關城集結,準備隨時向河東城進發。
河東城是連接幷州和關中的戰略要道,尤其河東城外黃河邊的蒲津關更是關中的大門,拿下蒲津關,關中大門洞開,河東城以及蒲津關對長安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是長安的咽喉。
但由於唐軍主力進攻中原,另一部分主力在太原以北和劉武周作戰,還有兩萬軍在防禦樑師都,再有一部分軍隊駐防巴蜀,最後的三萬重兵則拱衛長安,駐守在關中各要害處。
導致了幷州南部兵力十分空虛,各郡只能依靠郡兵守城,河東城也同樣只有一千郡兵防禦城池,奪取河東城,也就切斷了關中和幷州的聯繫。
但尉遲恭的目標並不僅僅是河東城,他們還要奪取蒲津關,直接威脅關中的安全,雖然在大局上張鉉還無力進攻關中,但佔據河東城是一步險棋,這步棋若走得好,也足以驚破李淵的肝膽,逼迫李淵不得不撤軍防衛關中。
經過數天的晝伏夜行,這天清晨,尉遲恭率領的一萬大軍已經抵達了河東城以西三十里的方寸山腳下,這裡卻沒有下雨,秋高氣爽,令人心情大好,尉遲恭見衆軍經過一夜的行軍都已疲憊不堪,便找了一片松林,讓士兵們就地休息。
一萬士兵都疲憊之極,草草吃了一點乾糧便倒地呼呼大睡,尉遲恭則找來十幾名主要部將,和衆人商議攻打河東城的撤離。
“從情報來看,河東城只有一千郡兵,防禦鬆弛,我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佔領,關鍵是蒲津關,情報上說有三千軍隊鎮守,而且關隘險要,我們也而沒有攜帶攻城武器,硬攻肯定是拿不下,我們只能智取,我決定先奪蒲津關,再佔河東城,這樣就不會驚動蒲津關的守軍,大家都說說吧!”
衆人都沉思不語,尉遲恭見郎將王玄敬眼中若有所思,便道:“王將軍說說吧!”
王玄敬因死守壺關立下大功,已被張鉉破格升爲鷹揚郎將,尉遲恭更是視他爲自己的左膀右臂,尉遲恭知道他敢於擔當,頗有謀略,便想問問他的想法。
王玄敬連忙躬身道:“卑職覺得與其在這裡冥思苦想,不如去蒲津關看看,我覺得會有收穫。”
尉遲恭欣然點頭道:“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
蒲津關是連接秦晉之間的雄險之關,早在春秋戰國時期,秦國爲了謀取河東地區,便在蒲津關外的黃河之上修建了一座由船隻搭建起來的浮橋,千餘年來,浮橋無數次被摧毀,又無數次被修復。
而蒲津關也修建得異常堅固,城高門小,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其奪城的艱難程度,不亞於爭奪潼關,但蒲津關又是從河東前往關中的必經之道。
因此,奪取蒲津關便是彰張鉉能否逼迫李淵撤軍回關中的關鍵一步,他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尉遲恭。
按照按照尉遲恭的方案,奪蒲津關要用智取,在關中軍隊趕來支援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取蒲津關和河東城,震懾關中和長安,這不僅將迫使李淵不得不放棄東進中原計劃,更會沉重打擊長安軍民和朝廷百官的士氣,會動搖李淵的統治。
張鉉這個想法由來已久,自從唐軍偷襲壺關後,張鉉便在尋找機會實施這個計劃。
而這次唐軍南下上洛郡東征中原,便讓張鉉看到了機會,幫助王世充只是順帶人情,他要從精神上、心理上沉重打擊李淵和他的臣民們。
儘管周邊戰火不斷,幷州南部和關中地區卻已經進入和平時代,沒有了戰爭威脅,蒲津關便成了一座商貿重地,它不僅軍事地位重要,它同時也是幷州和關中貨物及人員往來的必經之路,每天商隊絡繹不絕,人員往來穿流不息,守衛關隘的士兵也由此撈足了油水。
王玄敬和幾名手下扮作普通路人坐在黃河東岸的一座茶棚內休息喝茶,關注着蒲津關士兵的一舉一動,在黃河東岸的浮橋入口處也站着幾十名士兵,他們只做簡單的盤問,商隊和行人便可直接走上浮橋,向對岸的蒲津關走去,在那裡再接受嚴格的盤查,然後過關進入關中。
“將軍,我們可以扮作唐軍入關,等他們發現不對時,我們已經衝進了關隘!”一名士兵低聲建議道。
王玄敬搖搖頭,其實這個辦法不錯,他一來便想到了,他們可以控制住東岸的士兵,等蒲津關的軍隊反應過來,就已經有一部分軍隊衝進關內了。
但問題是唐軍盔甲和隋軍已經不一樣了,他們沒有攜帶唐軍盔甲,無法假扮,當然他們可以先攻下河東城,冒充郡兵過關,但就怕進攻河東城會立刻驚動蒲津關守軍,天知道他們之間有多少種聯繫方式?
這時,一支商隊來到東岸浮橋入口,爲首商人似乎說了什麼,幾名守關士兵便給他們一堆小白旗,商隊將白旗插在載貨大車上,徑直上了橋向蒲津關而去。
王玄敬感覺有點蹊蹺,目不轉睛地盯着這支商隊,最後發現他們直接進了關,居然沒有被盤查,他大爲驚愕,還有這種事情,難道是那些小白旗的起作用了嗎?
他立刻招來茶棚夥計,笑着問他道:“剛纔我看見一支商隊過關,但士兵根本不檢查,也不盤問,直接放他們過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夥計笑道:“那一定是貨物上插着白旗吧!”
“正是!”
“這就對了,那是免檢旗,又叫權貴旗,權貴過關時插上此旗,士兵就不會盤查,這是長安天子規定的,一般五品以上官員可以享用。”
“但剛纔那支商隊我看也不像什麼權貴。”
夥計笑了起來,“這面三角白旗還有一個名字,叫權錢旗,你沒有權,有錢也行,這種法度上的漏洞守關將領怎麼可能不利用它來發財?反正這面旗幟是合法的,至於怎麼用怎麼辨別就是下面具體守關人的事情了,朝廷也不會知道。”
王玄敬眼前一亮,他有辦法了。
蒲津關守將叫做何潘義,他原本是個胡商,大業十二年,他和兄長何潘仁在關中司竹園造反,聚衆數萬人,和他們一起造反的還是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關中豪傑,後來他們都被李神通收編,成了李神通的部將,這次李世民率八萬軍東征中原,關中地區便由李神通的三萬軍隊駐防,何潘義跟隨兄長攻打長安有功,被封爲都尉,率軍駐守馮翊郡一帶。
這次李神通駐防關中,便令何潘義率本部三千軍駐守蒲津關。
何潘義本身就是胡商出身,對錢財的渴望早已浸入他的血脈,加之他從前是關中盜匪,對朝廷制度極爲蔑視,所以他接任蒲津關後,做得比前任還黑,撈錢更狠,只要給錢,就算是一等違禁品他也會放馬過關。
下午,何潘義正在城頭上巡視,這時,一名校尉帶着一個矮矮胖胖的商人走上前來,校尉上前對何潘義低聲道:“將軍,有肥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