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祐珍指向縣城南面方向,“啓稟殿下,縣城南面也在築造一座新軍營,很快就要完工,大概能容納六到八萬人,準備用來給太原郡的逃民居住,如果還不夠,那隻能考慮向其他縣疏散了。”
張鉉點點頭,“儘量考慮周全一點,我之前給朝廷說過,這些逃民在河北至少要住半年以上,可以在明年開春後給他們土地種植小麥,收穫全歸他們自己,至於冬天,可以組織壯丁興修水利,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做,如果你這邊人手不足或者土地不夠,要及時向朝廷申請。”
方祐珍連忙躬身道:“微臣明白了。”
這時,跑來一名官員,低聲對方祐珍道:“郡丞,又來了一批逃民,有上千人,已經登記過了,就等着安置住宿。”
方祐珍狠狠瞪了他一眼,“沒看見我在忙嗎?你們自己去安排。”
官員嚇得唯唯退下,張鉉笑道:“方郡丞去忙吧!我這邊不用你陪同了。”
方祐珍無奈,只得行了一禮,跟着手下匆匆去了,這時,張鉉發現路邊居然有座帳篷門口掛着酒幡,帳篷頂的顏色也是深褚色,與衆不同,估計就是一座小酒館了。
張鉉笑道:“這裡居然也有酒館,咱們進去休息一下。”
他帶着房玄齡和十幾名侍衛走進了酒館,帳篷酒館當然不會大,地上鋪有羊皮,擺放了五六張小桌子,倒也別緻,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吃飯時間,酒館裡沒有客人。
張鉉和房玄齡在一張小桌前坐下,又讓其他侍衛也坐下休息。
這時,掌櫃連忙迎了出來,一眼認出了張鉉,頓時嚇了一跳,慌忙跪下磕頭,“小人蔘見齊王殿下!”
後面兩名酒保也跟着跪了下來,張鉉讓他們起身,笑問道:“你們原來就是開酒館的嗎?”
“回稟殿下,我們原來是婁煩郡第一大酒樓靜樂酒肆,現在酒肆全部東撤了,我們在真定縣城內開了新店,由東主親自當掌櫃,東主便讓小人帶着兩名夥計來這裡開分店了。”
“你們東主挺有眼光。”
張鉉點點頭笑道:“我現在是你們酒館的客人,你要招呼客人才對,這樣多禮,我們什麼都沒得喝了。”
“小人明白!”
掌櫃恭敬地問道:“殿下想喝點什麼?”
“這裡有什麼?”
“小店只有果酒,葡萄酒,梨酒和梅酒,另外點菜的話只有羊肉,燒羊腿、醬羊肉、羊肉湯,還有小蔥爆炒羊肉,蔬菜只有醃蘿蔔和炒蘿蔔,主食是胡餅,不過小人要稟報殿下,菜都是從城內送來,有點冷了,味道會差一點。”
張鉉點點頭,“給我的手下每人一隻燒羊腿,兩張胡餅和一盤醬羊肉,另外每桌一壺酒,要什麼酒他們點。”
“那請問殿下要什麼?”
張鉉對房玄齡笑道:“軍師點吧!”
房玄齡對掌櫃笑了笑道:“除了燒羊腿,其他都各來一份,酒要葡萄酒,另外,給我們殿下來三張胡餅,我們午飯還沒吃,儘量快一點。”
“小人明白,馬上就來!”
很快,掌櫃帶着兩名酒保端着酒菜如流水般的上來,幾張桌子都擺滿了,兩名親兵試了毒,表示可以用餐,衆侍衛便如風捲殘雲般地大吃起來。
張鉉吃了幾筷子菜,給自己和房玄齡倒了杯酒,張鉉又對掌櫃道:“我有幾句話要問一問,煩請掌櫃過來一下。”
掌櫃連忙上前,垂手而立,張鉉問道:“婁煩郡的人口我記得大業八年是三十萬,但現在卻只剩下十一萬,足足少了六成,難道他們都在劉武周的造反中死去了嗎?”
掌櫃嘆口氣道:“劉武周在婁煩郡各地搶掠糧食,肆意殺戮,死亡無數,活着的人幾乎都逃到了靜樂縣,年初縣城人口約二十萬人,但幾個月前的靜樂縣大戰,唐軍和劉武周軍隊在縣城內爆發了巷戰,幾乎死了一半的人,滿城都是屍體,簡直太慘了。
雖然唐朝太子李建成在戰後極力安撫,開倉放糧,但人心已喪失殆盡,所以這次遷徙河北,靜樂縣上上下下全部都來了真定縣,沒有一個人願意去當唐朝的臣民,殿下,得人心者得天下啊!”
“你說得不錯,那太原郡,你認爲會有多少人來河北?”
掌櫃想了想道:“如果是五年前,我估計八成人都不會來。”
“爲什麼?”
“那時的李公真是忠厚長者,勸學勸農,體恤百姓,大家提到李公,沒有人不豎大拇指,但後來李公去了長安,當皇帝了,太原交給他兒子李元吉,李公的聲譽就一點點被他兒子毀掉了。”
“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舉個例子說說嗎?”
“發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打獵,這個李四公子酷愛打獵,隔三差五就要出城狩獵,聽說他找不到獵物,便驅趕一村的人當獵物供他和軍隊射玩,當然,這只是酒客們聊天時說得話,小人沒有親見,也不知真假,但有一件事卻是小人親眼看見,那就是踐麥!”
“踐麥?”
掌櫃點點頭,“去年五月,我去了一趟太原,在太原城北面的麥田裡,小人親眼看見李四公子率領數百騎兵在麥田裡追趕鹿羣,上萬畝麥田幾乎踐踏殆盡,周圍農民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們卻扛着鹿興高采烈回去了,這次李公讓太子建成來太原主持大局,把李元吉換回長安了,聽說滿城都在放爆竹慶祝。”
“那麼掌管覺得會有多少太原郡人來河北?”
“我覺得應該是三七開,七成的人會來河北,雖然很多人念及李公的好處,願意留在唐朝,但想到幷州未必能擋住突厥騎兵的長驅直入,他們最終還是會選擇來河北避難。”
“我明白了,多謝!”
張鉉和衆人吃完了午飯,親兵上前結帳,掌櫃嚇得慌忙擺手,“小人不敢收!”
親兵將錢往桌上一拍,瞪眼道:“你以爲齊王殿下也是李元吉嗎?還是窮得連飯錢都付不起。”
掌櫃連聲道:“不敢!不敢!小人收下就是了。”
張鉉哈哈大笑,快步走出帳外,房玄齡笑問道:“殿下,我們下一步去哪裡?”
張鉉一指南面,“我們去新營看看,七成太原郡人要逃來河北,得讓他們擴大營盤才行。”
自從隋唐在長安達成停戰協議後,唐朝也破例同意隋軍借道太原郡北上,尉遲恭和裴行儼的軍隊合兵一處,七萬大軍放棄了對太原城的包圍,浩浩蕩蕩穿過太原郡向馬邑郡開去。
此時,將軍李靖率領士兵從飛狐道過來,駐紮馬邑郡的善陽縣,善陽縣也是劉武周的都城,在兩年前重修,城池擴大了一倍,城牆高達三丈,厚兩丈,城外還挖了一條四丈寬的護城河,引桑乾水的支流黑狼水灌入護城河中,城池高大堅固,易守難攻,宋金剛也是騙開城門,如果強攻,他根本無法得手。
善陽縣和重新修築的婁煩關以及紫河長城將是隋軍抗擊突厥騎兵的三道防線,尤其善陽縣更是十幾萬隋軍糧草物資的集中地,還有五十萬頭牛羊也養在城中,是北隋軍防禦中心。
此時,李靖正在積極進行各種防禦準備,首先是堅壁清野,善陽縣三十里內所有樹木全部被砍伐殆盡,房子也悉數拆毀,房樑和青石被運入城內用作滾木礌石。
此時,上千名工匠在打造各種守城武器,投石機、牀弩、石砲等等大型武器都積極地建造中,很多易燃物品也放入石房,準備用來火攻敵軍。
這天清晨,李靖和往常一樣在城頭上巡視戰備情況,馬邑郡剛下了一場大雪,善陽縣城外被大雪覆蓋,已成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李靖負手望着正忙碌安裝投石機的士兵,這時,有士兵奔來大喊道:“將軍,河北過來的雪橇隊已經到來。”
李靖頓時大喜,他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第一批雪橇隊盼來了。
“可有確定他們的身份?”
“巡哨弟兄已辨認無誤,正陪同他們前來。”
李靖當即令道:“立刻開城門,迎接雪橇隊的到來!”
善陽縣城外的雪原上,無數小黑點正向城池方向疾速駛來,這是第一批雪橇隊,約有兩千架之多,雪橇進入雁門郡後便沒有了單獨行動,而是集體出發,主要是防備雪原上的狼羣。
數千輛雪橇在距離善陽縣數百步外緩緩停下,這是因爲善陽縣位於高處,居高臨下,使雪橇無法上去,這段距離一般只能靠士兵肩扛或者畜力託載入城,但因爲有大雪覆蓋,隋軍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此時,李靖已經率領三千士兵趕着千餘匹牛騾在山坡下等候,當雪橇緩緩停下,立刻有士兵牽着騾馬或者健牛上前幫忙,原本單馬拉拽的雪橇變成了三頭畜力拉拽,後面有幾名隋軍士兵助推,使一輛輛滿載糧食物資的雪橇緩緩上了山坡,向城內而去。
李靖走到一輛雪橇前,拍了拍上面的貨物笑問道:“這一輛雪橇運送了多少物資?”
“啓稟將軍,運了二十石糧食和五捆草料。”
“每一車都是這樣嗎?”李靖又問道。
“並不是,我們雪橇運的是盔甲,十副一捆,足足有十大捆!”旁邊另一名中年漢子答道。
“好!”
李靖興奮地對衆人揮手道:“大家先進城好好休息,恢復了體力後再回去。”
雪橇陸陸續續上了城,第一批雪橇給善陽縣運送來了三萬石糧食和一萬擔草料以及大量的兵甲物資,但更重要是,雪橇隊的到來意味着雪橇運貨這種方式行得通,很快就會有第二批雪橇隊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