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鞘利很熟悉婁煩關,他之所以建議處羅可汗先奪婁煩關,就是因爲婁煩關地勢南低北高,從北面攻打比較容易,雖然他也知道隋軍一定重修了婁煩關,但的地形擺在這裡,隋軍無法改變城池的根本結構。
從南面看,婁煩關是在山坡上,而從北面看,婁煩關卻在平地,地勢十分平坦,沒有護城河,甚至連護城壕溝也很難挖掘,最多隻能挖一條淺溝,下面都是巨石,比起修建在半山腰的善陽縣要容易攻打得多。
康鞘利遠遠注視着新建的婁煩關,城上旌旗招展,守軍如牆,殺氣騰騰,但康鞘利已經看出了重修後的變化,城牆變高不用說,原來只有兩丈高,現在變成了三丈高,而且城牆明顯加寬,他可以斷定,隋軍一定在城牆上部署了前後兩排士兵。
但他卻沒有看見城頭有投石機,說明隋軍防禦是以弓弩爲主,康鞘利擡頭看了看天色,中午剛過,還來得及發動一次試探性進攻,摸一下守城隋軍的虛實,他當即令道:“羅勒將軍何在?”
一名萬夫長上前躬身道:“卑職在!”
突厥內部登基極爲森嚴,雖然康鞘利也是萬夫長,但他同時又是定襄總管,他的等級要比一般萬夫長高半級,而且既然處羅可汗任命他爲攻打婁煩關主將,那麼手下軍隊都必須聽從他的指揮。
康鞘利率領的五萬軍隊由八個突厥部落的軍隊組成,八支軍隊首領都是萬夫長,而且這八名萬夫長中,即使有人屬於突厥部落,但也不是王廷突厥本部,而是一些比較偏遠的突厥部落。
羅勒便是突厥金山諸部的一個酋長,原本屬於西突厥,是一個比較小的突厥部落,在突厥軍中地位較低。
康鞘利冷然令道:“我給你百架攻城梯,你可率本部攻打婁煩關,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撤退,違令者斬!”
羅勒心中暗罵,他當然知道康鞘利是讓自己去試探守軍虛實,但軍令如山,他不得不服從,“卑職遵令!”
康鞘利喝令道:“擂鼓!”
“咚!咚!咚!”
突厥軍隊的進攻戰鼓敲響,六千突厥士兵迅速排列成出了進攻陣型,他們分爲三段,最前面兩千騎兵手執盾牌長矛,負責衝鋒,中間兩千騎兵則是弓箭手,他們負責用弓箭壓制城頭,後面兩千步兵則扛着百架攻城梯。
羅勒也有私心,在他的部落中有不少鐵勒部的葛邏祿人,所以最前面衝鋒的兩千騎兵便是葛邏祿人,如果地上有什麼蒺藜刺、陷馬坑之類,自然是葛邏祿人去送死。
這時,羅勒戰刀一揮,大吼道:“進攻!”
最前面的兩千葛邏祿騎兵率領發動了,他們用雙腿控馬,手執長矛和盾牌,縱馬向婁煩關奔去,兩千弓騎兵緊隨其後,羅勒則親率兩千步兵扛着攻城梯在後面奔跑。
三支突厥大軍如三道波浪向婁煩關涌來,魏文通注視敵軍片刻,便明白了敵軍試探自己的意圖,當即令道:“投石機不準發動,強弩和弓弩準備!”
在前任主將樊文超和現任主將魏文通的相繼努力之下,婁煩關已經形成了很完善的防禦層次,大黃弩和投石機爲遠程打擊,可攻打三百五十步外的敵軍,弩箭爲中程防禦,應對一百五十步外的敵軍,而弓箭主要爲近程防禦,從後方向五十步外的攻城士兵進攻。
雖然婁煩關地勢不如善陽縣險要,但強大的防禦體系也註定突厥軍隊即使攻下婁煩關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主將魏文通負責決策,副將王玄敬負責執行決策,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面對洶涌殺來的突厥騎兵,首先反應的便是大黃弩,大黃弩部署在北城牆的後排,公有一千支大黃弩,每支大黃弩由兩名士兵控制,爲了便於操控,隋軍還爲每支大黃弩製作一個鐵架子支撐。
由於投石機保持了沉默,一千支大黃弩便成了第一波打擊的主角,兩尺長的大弩箭斜角向上,將以四十五度的斜角發射出去,從空中弧線射下,形成巨大的殺傷力。
最前面的兩千葛邏祿騎兵越來越近,衝進了三百步的殺傷射程,王玄敬大吼一聲,“射!”
‘咔!咔!咔!’一片弩機聲響,只見一千支大弩箭騰空而起,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向三百步外的敵軍騎兵射去,一千支大弩箭從從頭頂呼嘯射來,數百匹戰馬紛紛中箭倒地,將騎兵摔翻在地,不僅是戰馬中箭,騎兵也一樣難以倖免,強大的衝擊力射穿了葛邏祿騎兵高舉的盾牌,又射穿了他們身上的皮甲,弩箭射透身體,將上百名士兵活活釘死在地上。
兩千士兵沒有絲毫停滯,長箭發射後又上弦裝箭,開始第二輪射擊,極爲流暢熟練,三輪大黃弩射出,突厥騎兵損失了六百餘名士兵,但大黃弩並沒有停止,他們的目標轉向了後面殺上來的步兵。
這時,騎兵先鋒已經衝進了一百五十步內,早已等候多時的兩千士兵一起舉弩疾射,密集的弩矢如暴風驟雨射向進入殺傷射程內的騎兵,如果說大黃弩主要以射程遠而發揮遠程打擊作用,那麼弩箭則以密集射擊發揮作用,畢竟兩千支箭和一千支箭的效果完全不同。
城下一片人仰馬翻,突厥士兵抵擋不住城頭密集的箭矢,死傷慘重,就在這時,後方的收兵鐘聲敲響,“當!當!當!”
攻城的突厥士兵又如潮水般地退下,第一次試探進攻,突厥士兵死傷了兩千三百餘名士兵,佔了進攻軍隊的三成,死在城下的士兵就有一千八百餘人。
羅勒一陣風似的衝到康鞘利面前,狠狠將盾牌摔在地上,“將軍,這盾牌根本就沒有防禦作用,我希望得到新的盾牌!”
普通突厥士兵的盾牌都是木製,外面再蒙一兩層牛皮,製作比較粗糙,僅僅能抵擋住普通弓箭的射擊,但面對弩箭就容易被射穿了,更不用說力量強大的大黃弩。
而羅勒所說的新盾牌就是突厥近衛軍的盾牌,盾牌是仿製隋軍的複合圓盾,兩層硬木,中間夾一張銅皮,雖然較爲沉重,但能抵擋住隋軍弩箭射擊。
羅勒終於忍無可忍,他是來搶掠中原的人口和財富,不是來送死的,一次衝鋒就導致兩千三百人傷亡,他回去怎麼向族人交代?
“要麼就給我最好的兵器,要麼就讓別人上陣!”羅勒憤恨地說道。
康鞘利把手中盾牌遞給他,“你要的盾牌我這裡只有一面,送給你吧!”
“你——”
羅勒氣得不接他的盾牌,恨恨瞪了他一眼,轉身飛奔而去。
康鞘利知道了隋軍弓弩厲害,便不再繼續進攻,下令道:“大軍就地紮營,明天再戰!”
五萬突厥大軍在十里外的曠野裡紮下了大營,士兵們殺牛宰羊,準備下午的晚飯。
這時,一名大將來到了中軍大帳,他是一名千夫長,從盔甲穿戴來看,他和一般的突厥將領完全沒有區別,也長一把毛刺刺的鬍子,但如果細看,還是會發現他和突厥人長得不一樣,像一箇中原人。
此人正是當年遼東亂匪頭目高開道,高開道在遼東失敗後逃奔去了突厥,他其實是高句麗王族出身,不過常年活躍在幽州和遼東一線,他的真實身份已經不重要了,目前他是處羅可汗一顆準備用在遼東的棋子,尚有作用,因此被任命爲名義上的萬夫長,實際只統領一支千餘人的漢人軍隊,都是逃去突厥的中原人,不過他們並不是作戰士兵,而是工匠兵,修復並製造攻城武器。
高開道在大帳門口等了片刻,一名士兵道:“將軍讓你進去!”
高開道走進大帳,給康鞘利單膝跪下行禮,“參見將軍!”
“高將軍免禮!”
康鞘利笑呵呵請他起來,給他倒了一碗馬奶酒,笑道:“先喝一碗酒再說!”
高開道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康鞘利這才笑道:“你久在中原,應該知道怎麼防禦弩箭射擊,說實話,隋軍的弩箭很強大,你也親眼看見了,但任何鋒利的矛必然有之對應的盾,我想聽聽你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