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門開了,進來一人,聲音洪亮,說:“參加什麼活動,可不能少了我。”楊志遠一看,此人身材魁梧,走起路來有板有眼,一看就是軍人出身。向晚成就笑,說:“少不了你洪局的酒,這不就把你叫過來了麼。”繼而介紹,“本縣政法委書記、縣公安局局長洪然。”洪然是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主管公、檢、法,公安局長是兼職,按說要叫洪書記,可本縣縣委書記也姓洪,爲免誤會,縣裡都稱洪然爲洪局。向晚成隨後一指楊志遠,“楊家坳農業發展公司的楊總楊志遠。”
兩人禮節性地握手,說:“幸會。”
向晚成如此正式的介紹,洪然不由多看了楊志遠一眼,楊家坳那地方他是知道的,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什麼農業發展公司,他是第一次聽說這麼個名字,能有多大作爲。還有這個楊總,年紀輕輕,青皮後生一個,看樣子和向縣長關係不錯,有何來頭?他是公安局局長,考慮問題自然全面,一看身邊的架勢就知道今天這楊志遠是主客,自己只是陪客,這個楊志遠究竟是何來頭,值得向縣長如此興師動衆。既然向晚成沒有點破,他也就不動聲色,心裡暗自揣摩。
這一會工夫,向晚成招來的人陸陸續續地到了,都是新營縣重量級的人物,常務副縣長張開明、交通局長延平、財政局長伏涌軍。向晚成一一做了介紹。向晚成這人不喜什麼派系,可自從就任縣長,工作中總需要幾個自己使着順手的人,要不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來二去,就和這幾位走得比較近,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能喝,又有了酒友的關係。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固定的圈子。
這幾個人也是和洪然一樣,以爲這回也像平時一樣,就圈子裡的幾個人聚在一起喝酒,現在突然發現平白多了個什麼公司的楊總,都是莫名其妙,都知道向晚成這人特別注意影響,從沒見他和縣裡的企業老總攪到一塊過。一時都沒弄明白楊志遠是何方神聖,竟然讓向晚成如此器重。
向晚成一看人都到齊了,就起身入席。大家都是官場中人,一入席,就按職務自行落座,向晚成居中,左右就是兩位縣委常委,左洪右張,洪然的下手是伏涌軍,張開明的下手是延平,大家各司其位,理所當然。但今天,多出了一位楊志遠,就一後生,而且還不是官場人物,大家就站着沒動,不知道該怎麼坐。向晚成也看出了問題,他把楊志遠推到主位,自己坐在次席,這一來,座位也就打亂了,向晚成這邊洪然、張開明,楊志遠那邊就成了伏涌軍、延平二人。
楊志遠明白自己坐主位有些問題,可向晚成鐵定要按此安排坐,楊志遠一看,推不脫,就沒強求,順勢坐了。當時在場的諸位就覺得這楊志遠落座時舉止自然,讓人有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竟然沒有人因爲楊志遠與自己的職位不在一個檔次而有所不快。多年以後,當楊志遠再一次和他們聚在一起,在座的各位才豁然明白,當時楊志遠給他們的感覺是大氣。這是後話,一干人就此落座,服務員沒絲毫耽擱,趕忙上菜。
向晚成說:“上酒。”
酒是好酒,五糧液。服務員把每人面前的杯子倒滿。洪然問:“這酒怎麼個喝法?”
洪然的意思是問向晚成,是把目標對準這個楊志遠,還是像以前一樣,每人面前擺一瓶各喝各的。向晚成笑,說:“這裡也沒什麼外人,就看志遠的。”既然沒有外人,他沒有再叫什麼小楊總,叫志遠就顯得自然親切多了。楊志遠知道自己今天得豁開了喝,不然就讓人看輕了,既然都是酒友,喝酒之人看重的是豪氣。楊志遠舉起酒杯,說:“既然縣長要我發話,我就斗膽進言,第一杯酒我們一起喝,爲了今天難得的相逢。從第二杯開始我就輪流敬各位領導一杯,我敬完,就由縣長髮話,是每人一瓶還是大家輪着來,就由縣長來定奪。”
楊志遠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這年輕人酒量非同一般,就這一圈酒下來,每人一杯,那他一人就比別人多喝了四兩。
第一杯酒,大家一起喝了。第二杯酒開始,楊志遠先敬向晚成,再輪着敬了洪然、張開明、伏涌軍、延平。
楊志遠敬完這一圈,面無懼色,說:“現在縣長髮話。”
向晚成覺得楊志遠這酒喝得霸氣,覺得這年輕人自己肯定沒有看錯,於是就說:“現在開始按老規矩來,一人一瓶。”
大家點頭說:“好。”
這時,洪然看出了那麼一點點道道。向晚成不是那種喜歡隨意結識朋友的人,他的朋友圈子,自己雖然不是全部瞭解,但本縣的都還知道,向晚成這麼隆重的把一個年輕人帶進他們這個幾乎從來沒有外人加入的圈子。向晚成是何等精明之人,他這麼做定有深意。這個年輕人不可忽視。
突然,洪然想起不久前周洛鄉派出所上報的一個案件,說鄉政府受到楊家坳村村民的衝擊,受鄉政府的指示抓獲爲首的村民一名,鄉派出所知道本地民風強悍,特意請示縣局該怎麼辦。洪然當即指示此事必須冷處理,鄉派出所只配合,不得自作主張,以免生出事端。前幾天,派出所所長到縣局開會,他特意問了問此事最終的處理情況,所長不太清楚事情的經過,只說,人已經放了,好象是向縣長到鄉里親自處理了此事。當時他還有些奇怪,向晚成一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情,他用得着親自去周洛那個窮地方過問這麼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嗎?這麼看來,這事情肯定和這個楊志遠有關係。
前面的程序走完了,後面的酒就喝得有些隨意了。幾個人你敬我,我敬你的。洪然端起酒杯隔着向晚成敬了楊志遠一杯,他是軍人出身,性格直率,當即表態,說:“志遠老弟,來,我敬你一杯,今後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只要是不違反原則的事情,你儘管開口。”
楊志遠說:“謝謝!”一口就把杯中的酒乾了。然後笑,“洪局是直率人,我也說直率話,真有什麼事情需要找洪局幫忙,我肯定會找,但我真要是觸犯了法律,洪局也用不着客氣,誰讓我這做老弟不爭氣,該抓就抓,該判就判,用不着講什麼情面。”
楊志遠這話說的有板有眼,直率大氣,該找洪然幫忙的肯定會找,但違法的事情絕不會做,洪然儘可以放心。官場中人,但凡講原則的,最怕的就是明明是觸犯了國家法律、法規的事情,朋友偏要找上門來讓你幫。幫吧,自己跟着犯紀違法,不幫吧,影響彼此關係,搞得左右爲難,傷了情份。
楊志遠這話一說,張開明就放心了,忙跟楊志遠碰杯,說:“志遠這話說得好,實在、大氣,來,我們幹了。”
洪然、張開明是常委,可以和楊志遠稱兄道弟,伏涌軍、延平職務上比他們要低一級,雖然大家關係不錯,但還是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叫楊志遠,老弟。
伏涌軍敬楊志遠,說:“我就祝楊總的公司生意興隆,爲我們新營增加財政收入,讓我們財政局的日子好過。”
別看伏涌軍是財政局局長,可他的日子還真不好過,新營縣去年一年的財政收入是七千五百萬,可實際支出在一個億左右,虧空兩千來萬,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甚至可以說還有些窩囊。
向晚成感同身受,也舉起了杯,說:“這話我愛聽,我作陪。”
楊志遠微微一笑,把酒喝了。
延平說:“老伏是收錢管錢,我是隻管用錢。楊總多交稅我就多修路,來,我們幹了。”
向晚成今天把這些人叫來,一來有意讓楊志遠和他們結識,今後楊志遠在新營難免要和他們打交道。二來自己既然有意把楊家坳作爲自己工作的試點,就有心幫襯楊志遠一把。他以爲楊志遠會趁機說說通往楊家坳公路的事,但楊志遠沒說,只是喝酒。向晚成對楊志遠的好感又多了一分,明白楊志遠這人屬於那種能自己解決的事情就不麻煩別人,是那種成大事之人。
這酒大家喝得都有了興致。都是有些酒量之人,自家面前的酒瓶見底,這酒宴就到此爲止了。
一行人出來,走到大廳。餘就早就在大廳的沙發上候着,看到一行人走了出來,趕忙過來,把一個房卡交到楊志遠的手上。楊志遠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問:“這是——?”
向晚成作了解釋,說:“今天晚了,就在新營賓館住下,明天辦完事情再回去。”
楊志遠一想,也是,跑來跑去的不方便,就把房卡接了過來。向晚成突然想起一件事,說:“你要不要打電話告訴家裡那位一聲?”
楊志遠知道向晚成說的是楊雨菲,就笑:“縣長誤會,那天那位是我侄女。”
向晚成呵呵一笑,“誤會,誤會。”這都哪跟哪啊。又問,“那你有女朋友了沒?”
楊志遠一下子還真被向晚成這問題給問住了,誰是我女朋友,安茗還是許曉萌?
向完成哈哈一笑,說:“好了,私人問題,可以不答。”
於是大家一一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