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和安茗到了省農業銀行。五月老行長卸任,張平原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省農業銀行的行長,名副其實的正廳級幹部。張平原這人行事低調,在他看來行長副行長也就是個職務上的變動,沒什麼實際的意義,因此儘管他和楊志遠時有電話聯繫,但他並沒有告訴楊志遠他官升半級這事。楊志遠還是上月和楊建中在新營見面時,偶爾聽楊建中說起這事,當初楊志遠只是笑了笑,心說老師就是老師,儘管在這個名利場上摸爬滾打的兩年有餘,還是沒改他以往的隨性。對於這種事情,張平原看得淡,楊志遠同樣看得也淡,既然張平原不把這個當回事,楊志遠也就由了他,再和張平原通話,也從不言及張平原升官一事。
楊志遠到省城時,已是下午三點。張平原現在是一把手,手握錢袋子,更是成了許多人想要百般巴結的對象,張平原現在所處位置特殊,不是誰都可以想見就見,自有保安秘書爲其把關。
張平原的辦公室在頂樓,二十八樓,有專用電梯直達所在的樓層。楊志遠到得大廳,遇上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通往二十八樓的電梯口擺了個小桌子,有保安專門把手,一般人不讓進。
楊志遠說:“我叫楊志遠,找張平原行長,麻煩你通報一下。”
保安態度不錯,彬彬有禮,說:“請問您有預約嗎?”
楊志遠想見張平原,也是一時興起。好久沒見張平原了,根本就不知道現在見張平原還要預約。楊志遠搖頭,說:“沒有。”
保安態度還是謙和,說:“那就不好意思,張行長現在正在會客,要不您和行長的秘書聯繫一下,讓他安排時間讓您和行長見面。”
張平原現在的秘書是誰,楊志遠還真是不知道,他就認識張平原的司機小齊,齊秉,說是小齊,其實要比楊志遠大好些歲。既然張平原在會客,楊志遠自然也就不好去打擾張平原,楊志遠只能找齊秉,楊志遠對保安說:“那就麻煩你幫我聯繫一下齊秉。”
齊秉的電話不保密,保安訓練有素,他並沒有爲難楊志遠,拿起內控電話就打,說:“麻煩你接一下齊秉科長。”
張平原成爲行長後,齊秉除了仍任張平原的專職司機還兼任機關事務科的科長。
楊志遠印象中的齊秉,憨憨的,不喜說話,張平原談事,齊秉就喜歡仰在座椅上休息。一不留神,這齊秉就成了正兒八經的科長了。楊志遠不由地想到來的路上思考的那個路線問題,齊秉是張平原的專職司機,毫無疑問,齊秉從成爲張平原的專職司機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張平原這條線上的人,儘管他處在這條線的末端,但張平原成爲行長,齊秉也就水漲船高,成了科長,也就是說,齊秉跟張平原這條線,跟對了。相對於向晚成那條線,張平原這條線起點就要高得多,齊秉三十歲不到就成了正科級幹部,伏涌軍、延平快四十了,也還是個正科級。官場這個面就是由這麼一條又一條的線組成:平行線、交叉線;線上有線,線中有線,盤根繁雜,沒有人可以避得過。即便是像張平原這樣學者型的人,一旦入了仕途,還是免不了俗,該按仕途的規矩來行事的還得按規矩來,提拔齊秉也是如此,要是張平原自己升職了,對齊秉他們這些跟着他的線上之人不管不顧,那麼他這條線上的人又怎麼會誠心誠意地替他辦事,假如張平原自己線上的人對他的話都是陽奉陰違,使其政令不通,那麼張平原這官只怕也就做到頭了,畢竟不管一個人的能力有多大,孤家寡人總是辦不成事。
齊秉的辦公室在七樓,雖然現在是一科之長,但他的主要職能還是爲張平原開車,張平原會客,齊秉就規規矩矩地在辦公室守着,隨時等候張平原的召喚。他跟張平原的時間長,自然知道楊志遠和張平原的關係,一聽楊志遠現在就在大廳的電梯口,他二話不說,放下電話,就跑了下來。
保安屬於內勤,在齊秉的管轄之列,縣官不於現管。齊秉一出面,這事情就簡單了,保安按下電梯,彬彬有禮地朝楊志遠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楊志遠笑,當即表揚,說:“這保安的素質不錯。”
齊秉說:“那是,這些保安上崗之前都到禮儀學校接受過專門的培訓。”
安茗一直站在楊志遠的身邊靜靜地看,這時忍不住調皮地一笑,說:“沒想到張老師的駐地如此戒備森嚴,志遠,要不是你帶路,我想見老師一面只怕不易。”
楊志遠知道安茗是在說笑,安茗既然是陳明達的女兒,家裡的戒備只怕比這要嚴上一百倍,他朝安茗笑了笑,沒答話。
齊秉本來話就不多,只是看着楊志遠和安茗憨厚地笑。好在,沒一會,電梯就到了二十八樓。到底是銀行,沒有別的,就有鈔票。張平原的辦公室佔據了二十八樓整個層樓,會議室、休息室、運動室、大小會客室等等一應俱全。楊志遠到時張平原的會談還沒有結束,齊秉沒有把楊志遠和安茗領到小會客室坐,而是直接把楊志遠他們領到了張平原的辦公室。張平原的秘書沒在,大概在張平原會客處給張平原作筆錄。齊秉給楊志遠泡茶。
楊志遠一看,張平原辦公室用的還是楊家坳的頂級毛尖,就笑,說:“還好,老師沒換口味。”
齊秉笑了笑,說:“張行長現在只喝你們楊家坳的茶,別的茶咱行長現在根本看都不看。”
楊志遠知道張平原這是在以他的方式在默默地支持和關注自己,試想張平原只喝楊家毛尖,其他部門又豈會喝其他品牌的茶葉。儘管這只是一個細微的舉措,但楊志遠的心裡還是有着一絲感動。張平原就任行長,有些形式上的東西是變了,可他的內心肯定沒有多大的變化,就憑老師重情重義這一點,張平原還是那個冒着風雪仍要給學生上課的張平原。
齊秉給楊志遠和安茗泡好茶就出去找張平原去了。很是放心地把楊志遠他們獨自扔在了張平原的大辦公室裡。張平原手握重權,辦公室肯定事涉諸多機密,能在張平原辦公室裡肆無顧忌,享受如此待遇的人只怕不多。連安茗也說:“志遠,看來老師對你不錯,不設防,信賴有加。”
楊志遠一直記得那次在‘富麗華’前坪張平原說‘能幫一把是一把’的場景,他心有感慨,說:“那是,師恩如海,此生難忘。”
張平原就任行長以來,楊志遠還是第一次走進張平原的辦公室,張平原的辦公室很大,裝潢得更是高雅富麗。
楊志遠嘖嘖,說:“這得花費多少錢啊。”
安茗環視了一下,說:“要我說,我倒是覺得你在南山的辦公室比老師的要好。”
楊志遠說:“我那辦公室講究的是自然、和諧,就地取材,花費不大。”
安茗說:“老師這也就奢華,別的什麼都沒有,跟南山上的別墅根本沒法比,南山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古樹有奇石,這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
正說着,張平原走進辦公室,樂呵呵地說:“這是誰啊,背後說我壞話呢。”
楊志遠一笑,介紹,說:“這是安茗,我在北京的小師妹。”
安茗乖巧,站起來迎着張平原叫:“張老師好。”
張平原打量了安茗一眼,感覺有些面熟,就笑,說:“我們是不是在學校見過?”
安茗噘起嘴,說:“老師偏心眼,只記得楊志遠,不記得我,您上學校,我作爲校報記者還專門採訪過您呢。”
安茗這麼一說,張平原就想起來了,他笑,說:“你看我現在的記憶力是越來越不行了。”
安茗笑,說:“不是老師記憶力不好,而是老師事情多。”
張平原笑,說:“你這丫頭真會說話。”
張平原知道楊志遠能把安茗帶到他的辦公室,兩人的關係肯定不同一般,他見安茗說話乖巧,長相甜美,和楊志遠很是般配,心情自是不錯。他有心開楊志遠的玩笑,就笑,說:“志遠老弟,我怎麼到現在才知道你還認識安茗這麼一位漂亮的小師妹。”
楊志遠很少見張平原說笑,楊志遠和張平原在一起,一般都是談與工作有關的話題,很少言及其他,今天大楷是因爲有安茗在,張平原難道輕鬆一回,話語俏皮。
楊志遠也笑,說:“老師這是幹嘛,打探隱私。”
安茗在一旁幫張平原說話,說:“志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師面前,知無不言,何來隱私。”
張平原心情不錯,笑呵呵地說:“年輕人嘛,有點隱私很正常。”
安茗笑,說:“老師還是偏心眼,我幫着您,您反而護着楊志遠。”
張平原說:“我有嗎?”
安茗反問:“難道沒有?”
張平原細細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話語間還真是有那麼一點護着楊志遠的意思,他望着楊志遠哈哈一笑,說:“你看看,現在有人吃醋了,怎麼辦?”
安茗笑,說:“這好辦啊,就仨人在,您就不偏不倚。有外人在,您就護着我們兩個就是。”
張平原笑:“這個主意不錯,只怕把握起來有那麼一點難度。”
安茗笑,說:“這有什麼難的,老師這麼大個領導,什麼事情把握不住。”
張平原笑,說:“到底是學新聞的,奉承起人來幾乎不着痕跡。”
早有秘書把楊志遠帶給張平原的‘眉兒金’接過,這會秘書給張平原沏好茶,把茶放到了張平原的面前。張平原是品茗高手,茶一入口,就覺口感醇香,伴有一絲冰雪之氣,張平原眉一挑,說:“志遠,哪裡得來如此佳品?”
楊志遠笑,說:“這是楊家坳新出的茶品‘眉兒金’。”
張平原又細細品了一口,說:“此爲高山之茶,有高山冰雪之氣。楊家坳怎麼會有此等好茶?”
楊志遠說:“這茶產自楊家坳的石柱峰。”
張平原一點頭,說:“這我就明白了,高山出好茶,石柱峰是本省第一高峰,能出此等好茶不足爲怪。”
張平原聞了聞茶的清香,說:“看來你把楊家坳經營的不錯。”
張平原不說‘管理治理’之類,而是說‘經營’,楊志遠覺得這個詞用得很有意思。現如今只怕沒有什麼不需要經營的,生意需要經營,職位需要經營,感情也需要經營。經營的正解是經濟營銷。但楊志遠覺得經營應該解釋爲:用心用情去做。唯有如此,才能把一切經營好。
楊志遠點頭,說:“還好,今年一切發展順利,勢頭很旺,年底產值也許可以上億。”
張平原嘖嘖稱讚,說:“一年多的時間,志遠你就把楊家坳經營得如此成就,能力非凡。”
楊志遠說:“楊家坳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一旦把握機遇,發展勢在必然。”
張平原說:“志遠,這話得分開來說,楊家坳有着他天然的優勢是不錯,但在你之前爲什麼就發展不起來,窮得鈴鐺響。你一回來,只一年,楊家坳就成了遍地黃金,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農村的問題說到底還是人才的問題,我看應該因地制宜系統性地制定一個人才培訓計劃,讓有爲青年到農村去鍛鍊,肯定會給農村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楊志遠心說,老師到底是老師,儘管現在身居要職,但看問題透徹,總能找到問題的所在,楊志遠也不隱瞞,說:“我對此也有思考,我準備在今年縣裡的‘兩會’期間提交一份《關於在村一級組織中配備大學生村官的若干建議》的提案。”
張平原說:“這個提案可行,有實際意義。怎麼,志遠你什麼時候成人大代表了?”
楊志遠說:“這可是晚成書記他們搞的陰謀,晚成書記年後搞了些小動作,把我補選爲新營縣人大代表。說實話,我對當這代表沒什麼興趣。”
張平原搖搖頭,說:“志遠,此言差矣。參政議政是一個公民應盡的職責,尤其新營農村普遍貧窮,你又有些想法,更該參政議政。要知道一個好的提案,對一方經濟的發展肯定可以起到很好的促進作用。”
楊志遠說:“我就怕我的一些想法在新營這樣的地方顯得前衛,根本得不到重視,勞心費力還不討好。”
張平原說:“那你就提一些簡單易行,讓新營人都樂於接受的提案不就成了,不要急於一撮而就,而應該慢慢滲透。我看你現在這個提案就不錯,有高度,即便是在省人大提出也是一個好的提案,而且切實可行,肯定會得到重視。”
張平原一看錶,說:“我們也別光顧着說話,還有安茗這小師妹在呢,志遠,你看上哪去吃飯?”
安茗說:“老師不用管我,我聽着就是,學習學習。”
張平原說:“學習應該,吃飯也要,兩不誤。”
楊志遠一看張平原問自己也就不客氣,說:“要不上謝富貴的‘天天有餘’,我順便找他談點事。”
張平原說:“行。”
張平原知道楊志遠剛到省城就上了他這,就笑,主動提出,說:“要不,你把那個農科所的楊主任也叫上,一同吃頓飯。”
楊志遠笑,說:“還是老師疼我,知道我在省城也就認識你們幾個,再無他人。一頓飯全聚到一起了,也省得我明天再跑一趟。”
張平原笑,說:“哪那麼多廢話,走吧。”
三人起身就往外走,秘書乖巧,一看張平原三人出門,立馬就給齊秉打電話,讓齊秉趕快下樓,張行長準備外出了。三人下到大廳,保安一見張平原就趕忙行注目禮。張平原和藹地點點頭,一笑而過。保安望着楊志遠的身影有些納悶,張行長這人平時不苟言笑,一臉威嚴,讓人生畏。怎麼跟這個叫楊志遠的年輕人在一起,就有說有笑,態度和藹。難怪剛纔齊秉一聽是楊志遠,就急匆匆地跑了下來,一分鐘也不敢耽擱,這個楊志遠不簡單,和張行長的關係只怕非同一般。保安暗暗地在來客登記本上做了個記號,這是他們保安之間約定的程序,但凡重要來客,都留有記號,以便下次再遇其人時注重禮節,簡化手續。
一出門,齊秉早把車開到了廳庭之上,楊志遠要待去開他的‘五十鈴’,張平原問,還是那輛‘五十鈴’,沒換車吧。
楊志遠點頭,說:“沒換。”
張平原讚許,說:“沒換好。算了,還是坐我的車,免得麻煩。”
張平原偏頭交代齊秉,說:“等一下在‘富麗華’訂二間房,給志遠住。”
楊志遠說:“住宿的事情我自己安排就是,這等小事豈敢麻煩老師。”
張平原笑,說:“你經常來自是無所謂,安茗初到省城,我不盡地主之誼,說不過去。”
WWW⊕ t t k a n⊕ C 〇 安茗笑,說:“還是老師好。”
張平原微微一笑。知道楊志遠有東西在‘五十鈴’上,齊秉把車開到楊志遠停車之處,楊志遠下車取了茶葉,這才朝謝富貴的‘天天有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