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列席了這次會見。省長與托馬斯准將的會談中有一段對話,楊志遠印象深刻,他知道自己這一生只怕都難以忘卻。
托馬斯准將說,周,我記得當年我們離開中國回國的時候,陳納德將軍有過這麼一句話:許多年以後,中國人可以忘記史迪威將軍,也可以忘記我陳納德,但中國人永遠也不會忘記飛虎隊,不會忘記中美空軍,因爲,是你們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和中華民族一起,捍衛了這片天空的純淨和蔚藍。在此之前,在貴省遇到的一些事情讓我有些懷疑陳納德將軍的話,我以爲陳納德將軍的話錯了,因爲事實並不是如此。謝謝你,周,是你讓我們知道,陳納德將軍的話沒有錯,我們可以告訴那些犧牲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戰友們,我們曾經的付出是值得的,因爲,中國沒有忘記歷史。
周至誠省長說,中國不會忘記歷史,也不應該忘記歷史,更不會忘記那些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那些與我們並肩作戰的朋友們。因爲正是有了你們的幫助,有了我們自身的抗爭,我們的民族才得以不被外族凌辱,今天的我們纔可以在藍天下自由地呼吸。我們知道自由的可貴,所以我們更懂得感激,謝謝你托馬斯將軍,謝謝今天光臨我省的飛虎隊的老英雄們,是你們給了我們一個難得的感恩的機會,讓我們得以以我們的方式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因爲,感恩是一個民族的靈魂。
這番對話在省電視臺播出之後,隨即又在中央電視臺播了出來。
安茗首先看到了這期送審的錄像帶。安茗一看完就立馬給楊志遠打電話,說,志遠,省長伯伯這話太棒了,讓我們臺裡的同事一個個熱淚盈眶。同時也感到歡欣鼓舞。
這天一上班,楊志遠突然接到陳明達將軍的電話,將軍說,志遠,至誠省長在不在,你把電話給至誠省長。
周至誠接了電話,陳明達說,至誠,謝謝你,你做了一件本來該由我們這些軍人來做的事情,我在此真心地謝謝你。
周至誠省長在富麗華大酒店宴請飛虎隊的當天下午,省政府秘書長付國良作爲省長的全權代表,陪同飛虎隊的老兵們前往本省西南的普天市,那裡抗戰時期爲後方基地,闢有一機場,是當年飛虎隊除昆明外的第二基地,只不過現在此機場年久失修,早已荒廢。但飛虎隊的老兵們還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重回舊地去看看。在中國傳統的清明節即將到來之時,去祭奠一下逝去的戰友,緬懷一下自己曾經有過的青蔥歲月。
托馬斯准將對送行的周至誠說,周,我們這些人都老了,走完這一趟,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再無所憾,回去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等着去見上帝了。
托馬斯說這話的時候,樂呵呵,一臉陽光般燦爛地笑。他看了周至誠身邊的楊志遠一眼,笑,說,謝謝你,小朋友。
謝什麼,自然是感謝楊志遠昨天晚餐時的主動相讓,讓他們沒有在日本人到來之時,遭遇尷尬。楊志遠說,托馬斯先生,您是我們貴客,作爲主人,理當相讓,何不言謝。
托馬斯准將搖搖頭,用他那帶着美國口音的國語,不太流利地說,小朋友,你錯了,這裡也是我的家,我也是主人。
楊志遠笑,說,托馬斯先生,您的國語不錯。
托馬斯說,這還有以前在中國的時候,跟我的中國飛行員朋友們學的。這麼多年沒說了,還好沒有丟到旮旯裡去。
這是一句地道的發言,托馬斯的發音不準,說出來倒也很是風趣,引得大家爲之一樂。賓主與富麗華前坪暫時握別。警車警笛長鳴,五臺鵝黃的尼桑碧蓮夾在*閃爍的警車之中,朝西南的普天市而去。周至誠外出視察,能低調就儘可能低調,但這次,周至誠既然大肆張揚,沿途所經地市的市長,按省政府辦公廳的通知,一律到市界予以迎接,以示對這些老英雄們的敬重。
三天後,老兵們結束了本省之行,離開榆江,準備經北京回國。周至誠省長親自隨車準備去機場給老英雄們送行,車隊行駛在通往榆江高速公路的入口的路上,但見馬路兩旁人聲鼎沸,上萬名羣衆在通往高速入口的馬路兩旁夾道歡送來自異國的老兵們。人們手持橫幅,上面用中英文寫着:
人民不會忘記!歷史不會忘記!我們更不會忘記!
感謝您們爲我們所做的一切。
銘記歷史!勿忘歷史!勿忘國恥!
感恩是民族之魂!
周至誠坐在尼桑碧蓮車上,爲眼前的人羣所震動,他心有疑惑,心想這麼多的人,肯定有所組織,但他知道省政府沒有這種安排,這送別的場景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周至誠不明就裡,他問,志遠,這是怎麼回事?
楊志遠也不知道,說,應該是羣衆知道老兵離開的消息,自發地前來爲老英雄們送行吧。
周至誠搖頭,說,不像,自發的人肯定不會來得如此之多,如此的次序井然,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楊志遠下車一問,還真如省長所料,原來此次活動是省廣播電臺策劃的,電臺知道老兵今日離開本省,在廣播裡召集羣衆爲老英雄們送行。
楊志遠回到車上跟省長和托馬斯准將一說,托馬斯准將的眼睛頓時有些溼潤。他說,周,我得代表大家對朋友們表示一下謝意才行。
托馬斯走下汽車,向兩旁的羣衆敬了一個軍禮。
榆江機場,近40位老兵胸掛勳章,在托馬斯的帶領下,排着整齊的隊列,向周至誠省長敬禮,感謝省長這些天來的熱情款待,感謝全省人民的厚愛。周至誠不是軍人,但他還是和省軍區司令員一起,回禮,對老兵們曾經的付出表示感謝。
楊志遠站在周至誠和省軍區司令員的背後,和領導們一起,一直目送着老人們一步步從登機梯走進機艙,看着飛機上了跑道,滑行,然後飛入藍天。
楊志遠知道,此一去,只怕這其中的許多老兵再無光臨本省的可能,再過經年,這些見證歷史的老兵們一個個老去,留給自己記憶的只會是老人們蒼蒼的白髮,明晃晃的勳章,筆挺的軍姿和一個個讓自己感到溫暖的身影。楊志遠無法瞭解其他人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但楊志遠知道自己這一輩是不會忘記今天的場景的,刻骨銘心,終生難忘。
楊志遠後來才從電視新聞裡知道,就在兩小時後的北京首都國際機場,陳明達特意趕到機場,給經北京機場中轉的老兵們送行。電視新聞裡的陳明達將軍穿着筆挺的將軍制服,面對老兵們,敬上了一個崇高的軍禮。
清明將至,這天一早,楊志遠接到了李澤成的電話,李澤成說,志遠,你通知周至誠省長,讓省長即日進京,院長將親自與周至誠省長就《關於在現今經濟發展過程中扶正官德、肅清黨風的重要性和緊迫性的看法和建議》這份上報材料進行一次面談。省長一旦到了北京,志遠你可隨時與我聯繫。我會及時安排院長與至誠省長面談的時間。
楊志遠欣喜若狂,說,好,我這就通知省長,謝謝師兄。
李澤成笑,說,謝我什麼,我做什麼了,什麼也沒做。
楊志遠原來還有些擔心這份材料沒有引起院長的注意,杳無音信,現在看來消息之所以姍姍來遲,是因爲院長另有考慮。楊志遠掛了電話,趕忙敲開省長的辦公室,向省長彙報首長緊急召見的情況。周至誠正戴着老花鏡,坐在辦公桌後,認真地批閱文件。一聽楊志遠說首長讓其即日進京,周至誠當即一愣,說,即日?現在?馬上?志遠,你有沒有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