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了,夢見自己從很高的懸崖上摔下去,然後有人跟着跳了下來,他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輕的說:“我陪你。”
可是,是誰說的這三字,那聲音柔得像耳語,卻十分堅定,他抱着我跌下懸崖,最終跌入了水裡,我夢裡救了我的蓋世英雄,他究竟是誰?
我努力的想看清楚那人是誰,但我知道,我永遠也不可能看清了,因爲那時候,我是個瞎子。
我胡亂的嚷着問你是誰,你是誰,卻沒有人回答我,我猛然睜開眼睛,卻發現這只是一場夢而已,一場永遠不會發生的夢,而已。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如夢守在我牀前,她眼底一道淡淡的青痕,像是好久沒有睡覺似,如夢見我醒了過來,立即激動的說:“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我頭昏沉得厲害,又痛,我揉着額頭,問她:“我怎麼了?”
如夢說:“娘娘您昏迷了兩天兩夜了,高燒不退,還一直在說胡話,現在好了,您可算是醒過來了。”
我醒過來了,連同那一晚的記憶,我也一同記起來了。
我默了默,卻還是問了出口:“楚······皇上來過嗎?”
如夢一下子就沉默了,她的沉默,已經代表了很多意思,我覺得自己真的是犯賤,明知道答案,卻還是要去問,我自嘲的笑了笑,將頭往枕頭裡壓了下去,我淡淡的說:“好了,我知道了。”
如夢輕輕喚了我一聲:“娘娘······”
我朝她揮了揮手,如夢心領神會,她默默的退了下去。我閉上眼睛,覺得倦怠極了,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累過,爲什麼,我一直在問自己爲什麼,可誰都不能給我答案。我很想衝到楚徹面前,大聲的質問他爲什麼,可我不能,我還要自己的臉,我還要自己的自尊。
我恍然記起很多事,我腦子裡全部的記憶,都是關於楚徹的,我猛然搖頭,不,我不可以再想了,我不能再想楚徹了,他已經死了。
我曾經以爲,我和楚徹可以幸福一輩子,可我忘記了,這幽幽皇宮裡,根本就沒有什麼一輩子,帝王最是情薄,我總會年老色衰,楚徹總會厭倦我,不,楚徹他現在已經厭倦我了,所以我必須走,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楚徹既然那麼不想我離開皇宮,我就偏要走。況且,他已經變得我不認識了,我不會爲了這樣的楚徹,禁錮我自己。我雖然想不起過去的事,但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想要現在的生活,這是我的本性使然,畢竟皇宮,終究太冷了,況且,楚徹他那麼殘忍的對我,我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曾經心心念唸的想能再看見,可爲什麼當我看得見了,我卻後悔了,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真的寧願選擇瞎一輩子,至少有楚徹寵着我,至少我會感到快樂。
我長吁一口氣,頭痛得像是要裂開似的,喉間又漾起腥甜,這一次我卻沒有能忍住,喉間那口強忍的血噗嗤一口吐了出來,溫熱的血濺在錦被上,立即就紅了一團,如夢耳力極好,她似乎聽見了我吐血,因爲我看見她驚慌的跑了進來,臉色十分的慘白,她叫着我“娘娘”,我終於沒有力氣答應她,又昏了過去。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體很差,那一晚又那麼任性的淋了一場雨,又生了一場氣,這口血忍到現在才吐,是已經不能再忍了。承乾殿裡絲毫都不透風似的,我覺得悶得很難受,胸腔裡像是被誰擠壓着,我拼命的喘息,卻還是覺得悶。
我必須要離開這裡,我這樣告誡自己,所以我拿自己來豪賭一場,賭楚徹會不會於心不忍,如果我贏了,我就得到自由,如果我輸了,大不了,我就是輸掉自己的一條命。
我又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有一個孩子,胖嘟嘟的,可愛極了,我在院子裡逗着他玩耍,那胖小子呵呵的傻笑,可突然他身上就流了血出來,他哭着問我:“孃親,你爲什麼不要昭兒了,孃親,你爲什麼不要昭兒了······”
我被這個夢嚇醒了,冷汗濡.溼了衣衫,我半坐起來,拼命的咳嗽,頭還是昏沉沉的痛,我忽然就看見楚徹了,他坐在牀前,神色極其複雜的看着我,他的眼底一閃而過一抹沉痛,但那抹沉痛就消失不見,我以爲我看錯了,因爲只是一瞬,就再也看不見了。
他伸手想摸我的臉,卻在半途又抽了回去,他低低的問我:“你好些了嗎?有不有哪裡不舒服?”
自從那天之後,我們之間難得這樣平靜的相處,我拼命忍着咳嗽,淡淡的說:“我很好。”
楚徹擡手示意地下跪着的御醫退下,那趙佑志也在,他最後一個退出去,並且關上了承乾殿的大門。
楚徹沒有說話,他只是望着我,目光沉遠,彷彿那裡面還有一點點極力隱忍的懊悔,我覺得渾身沒有力氣,我將身往後靠了靠,無力的叫他的名字:“楚徹。”
他渾身僵了僵,低低的說了一個嗯字。
我淺笑了笑,卻最終還是說了出口:“爲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爲什麼?”
楚徹怔忪的看着我,說:“安寧,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你,但我不能告訴你原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離開我。安寧,我是皇帝,我什麼都有,但唯獨對你,我······我總怕會失去。”
我心口一痛,語氣仍舊十分的無力:“既然你說怕失去我,爲什麼還要······還要這麼對我。”
楚徹眼神黯了黯,但隨即又堅定了起來,他聲音沉緩道,“安寧,比起會失去你,我寧願你恨我,怨我,但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留在我身邊,如果我知道治好你眼睛會變成如今這樣,我寧願······寧願你瞎一輩子,這樣你就永遠不會想離開我了。”
我直直的瞧着楚徹,他也回視着我,他的目光變得溫柔了起來,就彷彿剛纔那些話並不是他說的,他伸手摸着我的臉,臉上緩緩的扯出一個笑來,他附在我耳邊,低聲說:“安寧,我愛你,一直都愛你。”
我渾身一顫,因爲這麼久以來,楚徹從來沒有說過愛我,我也沒有說過愛他,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們是夫妻,他寵我,他什麼都順着我,但他沒說過他愛我。
只是,爲什麼是這個時候,在我承受了他那麼多無故的傷害之後,他突然和我說,他愛我。
我弄不懂了,爲什麼愛我,卻要這樣對我?爲什麼他說愛我,卻同樣可以娶別的女人,甚至當着我的面,對別的女人那麼好。
楚徹,這就是你說的,愛我?楚徹,我不是笨蛋,你不用這樣騙我,你是皇帝,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又何必來招惹我?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也漸漸換上笑容,我笑着說:“楚徹,我也愛你,我哪裡也不會去,我就留在你身邊,我哪裡也不去了。”
楚徹渾身僵硬,他扶着我的肩膀,眼底是不可置信的喜悅,他聲音發抖的問我:“安寧,你說的······是真的?”
我看着楚徹的反應,楚徹,你是在害怕嗎?還是,你根本就只是在做戲?
我緊緊的攥緊自己的拳頭,我笑着回答他:“我說的是真的,我哪裡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