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被許言這一句話一激,全都拿出吃奶的力氣來與敵軍抗衡,我快速拾起地上木棍,狠狠敲向許言後背,許言強撐着想不倒下,他不解的回頭瞧着我,我歉意的道:“我答應過王妃,定保你性命無虞,這一切,便在我手裡結束就好。”
許言不甘的瞪着我,但他始終熬不過暈眩,最終昏厥了過去,我招來幾個士兵,吩咐他們將許言安全護送走,那個跟隨在許言身邊將軍模樣的人竟然朝我半跪下,聲音鏗然道:“末將樑銘之,願聽候林小姐差遣。”
我伸手扶起樑銘之,道:“適才敲昏王上,實是無奈之舉,還望將軍莫怪。”
樑銘之卻道:“左賢王勾結大楚謀逆,王上乃大月氏唯一皇室血統,樑銘之無能,不能守護山河是爲不義,不能保護王上是爲不忠,適才得林小姐相助,爲我朝保住王室血脈,樑銘之銘感五內。”
樑銘之一席話,讓我明白忠臣不易,但只怕從今以後,大月氏再也不會存在了,樑銘之也將不復存在了。
我心中慨然,道:“情勢危急,林某就不跟將軍客氣了,我們得盡力爲王上爭取時間,死守城門!”
樑銘之點頭,但至於如何死守,我卻是一點意見也拿不出來,我只會紙上談兵說些大是大非,真要臨陣我卻不知道該如何佈置,況且眼下情勢緊迫,我根本就來不及想應對之策,只能拼死守城。
楚徹似乎看出我的意圖,在城下大喝一聲:“給朕在半個時辰內,攻下城牆,不許傷害皇后一根頭髮,違令者,斬!”
隨着楚徹令下,新的一輪攻勢很快就上來,大楚的精兵全都善攻,看得出來是雲錦親自挑選出來專門針對大月氏士兵的,這幾個月時間,只怕雲錦時時都在研究應對之策,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但這個奇蹟,已經發生。
我站在城牆上,凝視楚徹,楚徹仍舊鎮定的端坐馬上,他一雙眼睛迥然有神,和我初見時的他一樣,但我忽然覺得這樣的他,好陌生。
我望着楚徹的臉,忽然想起一首歌,葉倩文那首《瀟灑走一回》: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潮又落,恩恩怨怨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聚散終有時,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夢裡有你追隨,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
留一半清醒,我已經做不到。 ¤TTKΛN ¤C〇
聚散終究有時,現在,已經到了曲終人散了,但我卻做不到瀟灑走一回。我心裡有太多的怨怒,有太多的不甘,所以我瀟灑不起來。楚徹,難道江山天下在你眼裡,果真就那麼重要嗎?
楚徹,就算你對我是真心,我也不要了。
你已經拿屍體一步一步將自己壘上了高臺,你步步帶血一字一句決定着別人生死,你想成爲千古一帝,創造萬世功勳,恭喜你,你做到了。從此天下都是你楚徹一人的了,我祝你,萬壽無疆,可好?
楚徹,爲什麼你就沒有想過,放下。
大月氏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堅持已見潰敗,城門被大楚士兵推開,我看着許正德臉上得意的笑,他眼中閃爍着精光,好似大月氏已成爲他囊中之物一般,我真是替他可悲,他爲什麼也不知道滿足,做一個左賢王又什麼不好?他偏偏要與虎謀皮,真是可笑。
樑銘之站在城牆上,他面如死灰,他雙腿一軟,跪在城牆上,顫聲道:“銘之無能。”
熱淚從樑銘之眼睛裡流出來,我想安慰他幾句,但此刻安慰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此刻樑銘之哭了,幾滴英雄淚,便是他此生最後的見證了。
城下楚徹的聲音響起:“給朕活捉許言、樑銘之!”
樑銘之悽然一笑,舉起長劍擱上在家脖子,慷慨道:“我樑銘之即使是死,也絕不死在叛臣賊子手裡。”
樑銘之話音剛落,長劍拉過他脖子,落下一道鮮紅的血印,鮮血滴答而下,我回頭看了看大月氏王宮,不知道蘇硯辭他們此刻,是否已經逃脫。
樑銘之至死不倒,只是雙眼圓睜,死不瞑目,我敬重他是條真漢子,爲他閉了雙眼,我拾起地上長劍,然後站直,楚徹死死盯着我,大吼:“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你楚徹那麼聰明,不是早就猜到了嗎?我大笑,將染着樑銘之熱血的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我冷冷道:“讓你的士兵退出城門。”
楚徹瞪圓眼睛怒視着我,咬牙道:“你說什麼?”
我一用力,長劍便割入我脖子,但我並不覺得痛,只知道有血從脖子裡流出來,楚徹氣得大叫:“給朕全都退出城門!”
楚徹的話是聖旨,沒有人敢反對,大楚士兵全都乖乖的往後退,許正德臉上有些不高興,他似乎想勸說楚徹,楚徹卻只是冷喝道:“住嘴!”
許正德吃了釘子,只好閉嘴不說話,楚徹又看着我,咬牙道:“你究竟想幹什麼!你不要命了,把手裡的劍放下!”
我大笑,那笑聲悽絕,我笑得快喘不過氣來,我大叫道:“我就是不要命了,楚徹,我就是不要命了,這都是你逼我的,你記牢了,這都是你楚徹逼我的。”
楚徹身子微晃,過了片刻他才略帶歉疚,道:“衛玠,我知道我不該騙你,天下對我來說的確很重要,但我仍然希望能陪我站在這帝國版圖之上的,是你衛玠。”
我冷笑,“我不稀罕!我恨透你了楚徹。”
在場所有士兵都已經退離了城門,他們沉默的注視着我,我放下心來,希望蘇硯辭他們能珍惜時間,儘快逃生。
楚徹看着我,目光深沉,他的目光,有着錯綜複雜的痛楚,彷彿隱忍,亦彷彿悽楚,他看了我許久,好似看不明白似的,過了許久,他終於緩聲道:“你就那麼不願意見我做這千古一帝,開創萬世功勳?衛玠,這樣究竟哪裡不好了?這天下都是我的,我將它放在你面前,任你採擷。”
我彷彿是做了一場大夢,自從我穿越到這個時空來,前前後後差不多也有四年了,而此刻我站在這城樓之上,覺得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大夢,這四年來浮生虛度,一切又都和我沒有穿越來一樣,我唯有一條死路可走。
我忽然對楚徹笑了笑,我說:“楚徹,我說過,我要的你給不起,謝謝你爲我編織了大半年的夢,如今夢醒了,我和你,再無瓜葛。”
我說着說着就哭了,視線模糊起來,但我仍然能清楚的看見楚徹的臉,我想把楚徹的臉從我腦子裡拿開,我不想再記得楚徹的臉,但我發現只是徒勞,他的臉,他這個人,早就刻進我心裡了。
於是我又補了一句:“這一次,我是真的要把你忘了。”
楚徹怔怔的看着我,他似乎並不知道我這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又或者他知道了,只是不肯去揭穿,楚徹其實也是個自欺欺人的人,從來都是。
我慢慢走到那雉堞之上,我記得上一次在大趙,趙謙迷了心智要將我推下城牆,那時候我以爲我必死無疑,但楚徹他奮不顧身救了我,他拿自己的身體硬生生接住了我,說來他那時若不救我,其實我早就死了。
我微笑着看着楚徹,楚徹急得朝我揮手,他失了平日的沉着,他大叫:“不要!衛玠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