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徹一直低着頭沉默,不知不覺之間,我們已經走到轎子跟前,這段路本來就不長,因爲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才比平日多走了一陣,楚徹還是擺着一張臭臉,我覺得這個時候正合適教他一點道理,於是我說:“王爺認爲秦朗這人如何?”
楚徹看了我一下,沉吟了幾秒後,正色說:“於國於公,他是個忠臣,敢直諫,剛正不阿,大楚如果多幾個他這樣的人,我就不會這麼頭痛了。”
“那麼於私呢?”我微笑着問。
“於私?我巴不得他馬上就死!”楚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回答了我,眼底還蒸騰着殺氣。
我心裡一驚,這人命在古代還真他媽不值錢啊,虧我在現代的時候還看那麼多破案的片子,原來歷史上這些人的命,尤其是沒錢沒勢的人命,真的是賤如螻蟻啊。
我原本靠楚徹很近,聽他這麼說,我不着痕跡的向後退了一小半步,等我站好,這纔看着楚徹說:“那麼王爺爲什麼不殺了他呢?殺了他,王爺就不必煩惱了,從此王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大楚再也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敢說一句王爺的不是,王爺下手將向家滿門抄斬的時候,也沒見得手下留情過,現在王爺爲什麼不這麼做呢?”
楚徹有點震驚的看着我,估計是想不到我會那麼輕易的就將向家抄斬的事情說出口,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秦朗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大楚需要他,他身後還有一批忠直的大臣,大楚現在需要依靠他們,才能站穩陣腳。”
我如釋負重地笑了一下,楚徹果然是看清楚了形勢的,孺子可教也,不管一個國家爲政者如何英明神武,他手底下都不可能沒有蛀蟲,但只要他們不賣國,不危急到國之根本,那些蛀蟲就沒有必要剔除,因爲剔除得不好,反而會節外生枝。
不過像向廷這種,已經威脅到了皇帝的帝位,那麼他就必須要死,如果他不死,就是江山換代,皇帝沒有好下場了。
但楚徹身邊跟着的這幾個,明顯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從簡短的幾句話裡就多少能看出來,他們貪慕虛榮,他們要麼愛錢,要麼愛權,但他們沒有稱孤道寡的野心,他們心裡沒有正義善良,但絕對像狗一樣忠心爲主。
很多時候,楚徹需要依附他們,需要他們爲他做一些不能擺上檯面的事,所以楚徹必須留一批這樣的人在朝堂,這一點,就類似於乾隆一直留着和珅在身邊一樣,乾隆自詡十全老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和珅貪污受賄,但他一心要保這位千古第一大貪官,因爲和珅雖然是大貪官,但他只愛錢,也懂得乾隆的心思,馬屁拍得一流,乾隆就好這口,這樣的世故圓滑的人,哪個當領導的不喜歡?
世界本來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些人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但就是比不上有些人在領導面前厚顏無恥的馬屁功夫,這一點我在機關單位工作,是深有體會的。
想到這裡,我接着說:“王爺果然是一心爲國。”聽我這麼說,楚徹臉色緩和了一點,雖然比不上和顏悅色,但已經實屬不易了。
於是我接着又說:“王爺既然知道秦朗不能死,那麼我和王爺說的話,王爺是不是還記得?”
“記得。”
“那麼王爺打算怎麼做呢?從今天這個形勢來看,王爺和秦大人之間,似乎常鬧些不愉快。”
楚徹沒有立即回答我的話,而是選擇了沉默,我知道其實楚徹已經盡了很大的努力了,但他始終是個凡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慾,如果讓我去和自己討厭的人講和,我也很難做到,但是目前大楚的形勢,已經等不得了。
楚徹沉默了一下,看着我說:“我不知道,我生來就不懂向人低頭,要我跑去和秦朗低頭,我做不到。”
看吧,這個人就是這麼驕傲自大,我翻了個白眼,有點無奈的說:“但是王爺現在如果不低頭,也許賠上的就是整個大楚。”
楚徹一下子僵住,他的臉色又恢復到了很難看的狀態,但他沒有否認我說的話,同樣他也不知道下面要怎麼說,所以楚徹又沉默了。
我嘆息道:“其實秦大人這種人,最好對付的,只要讓他知道王爺一心爲大楚江山,王爺又何愁秦朗不能爲王爺所用,何愁後方不穩?”
“要別人懂得自己心意,豈非易事?何況他那種犟脾氣,也是死也不肯向我低頭的。”楚徹眼底是很複雜的神色,似乎他很瞭解秦朗。
“有些事不一定要誰向誰低頭,王爺想要秦大人服您,就必須以德服人,王爺在朝廷上的雷霆手段,人人得聞,但王爺何以放任自己手下的蛀蟲卻不管呢?秦大人反對王爺,因爲秦大人看事情沒有王爺看得那麼長遠,所以王爺之舉,看在秦大人眼睛裡,就是處事不公允,他自然就不服王爺。王爺要秦大人服,就得拿出度量來,臣服秦朗,讓他真心爲王爺守住後方根基。”
楚徹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我的話,隨後他皺着眉頭說:“他若抵死不服呢?”
我微微一笑:“他若抵死不肯,這大楚便再沒有他容身之地了,這等頑固不化的大臣,就算懷有經天緯地之才,要來也是無用。”
楚徹沒有立刻回答我,自己上了官轎,準備出宮。
我操,我又得步行!
楚徹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幾個應酬,我也跟着去了,不過我都是當作隨從,沒有刻意的跟着楚徹,不過儘管這樣,我每到一處還是都被當做上賓招待的,我以前只聽說宰相家奴比過七品知縣,現在親身體會才發現這句話,還真沒有亂說,況且楚徹的身份,比宰相更甚,我被優待得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不過就算我樂,也還不至於狐假虎威,我故意不跟着楚徹,是爲了方便我打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