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明星瞪圓了眼,用手指着那位老者,半天說不出話來。
“聽不出我的聲音了?”老者笑了,那種虛弱無神的狀態消失,那黯淡的眼中也開始有了光――精明幹練的光。
“我真是服了!”成明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想到過各種可能,但打死也沒能想到這種可能。雲間王,你真是個可怕的人!”
老者笑了,那聲音,分明就是雲間王蘇空城的聲音。屋裡的中年人和老閹官,也跟着一起笑了,笑得都非常開心。
“爲了這一天,我準備了十二年。”蘇空城緩緩說道。
“十二年?”成明星嚇了一跳,“就爲了能僞裝成皇上?”
“是啊。”那位中年人點了點頭,“你沒見過皇上,所以不知道主上裝扮的皇上有多麼像。如果清淑公主在就好了,她會告訴你,這就是她所熟悉的那位父皇,而絕不會是別人。”
“首先是這張臉。”老閹官開了口,“主上先用了兩年時間,在民間尋找到了一位雕刻大師,同時派人遍訪雲蘇各地,尋找到了適合用來製作皮面具的材料;爾後,主上爲了不引人懷疑,不讓人知道他與大師的關係,又用了三年時間,將這位大師從一位民間匠人,一步步地塑造成了官場中的名人,最終得以進入朝堂,成爲皇上御座下百官之一。接下來的時間裡,這位大師不斷地琢磨皇上的相貌特徵,每天白日上朝,夜晚雕刻,花了數年時間,終於刻出了連一條皺紋也不差的皇上模型。其後,主上仍上大師每日不斷改進,讓模型始終隨皇上面貌而變,才最終形成了這與真人一般無二的面具。”
“天!”成明星感嘆一聲。他不得不感嘆。一般的智者,可能也會想到這樣的主意,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蘇空城竟然爲了讓別人抓不到自己的破綻,而安排這位大師在官場中慢慢升遷……這太可怕了,這得是什麼樣的隱忍力?什麼樣的毅力?
聽起來,這件事很傻,可到了關鍵時刻,到了需要這位大師的時候,誰又難想得到,這位自己從小官一路奮鬥上來的朝堂大員,竟然是蘇空城的人?
“十二年前,纔不過二十一歲的主上,臉型並不是現在這樣的狹長臉,而是一張圓臉。”中年人緩緩說道,“而皇上卻是一張狹長臉。要知道,面具再像,如果本人臉型與對方大相徑庭,也是無用。主上爲了能讓自己完全與老皇上一模一樣,就日日用木板夾住臉頰。這一夾,就是十年,最終,他的臉型才一點一點地長得與老皇上一般無二。”
成明星徹底傻了,這次是徹徹底底地傻了。
找人用十來年的工夫製做面具,這需要毅力與耐心沒錯,但與這件事相比,這就太小巫見大巫了。用木板夾住的頭,用十來年的時間把自己的臉型改變,這種行爲能簡單地用毅力與耐心,甚至是勇氣與堅毅來形容嗎?
這是人能幹成的事嗎?
反過來說,能幹成這種事的人,世間還有什麼事是他幹不了的?
“不僅如此,這十多年來,主上還不斷練習口技之術,把老皇上的語氣、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老閹官笑着說,“不止是聲音,連皇上的一舉一動,行事風格,處事方法……總之是老皇上的一切,都掌握在心。可以說,就算是老皇上最親近的人和主上相處,也絕看不出一絲破綻來。”
“這還不是有勞許公公幫忙?若不是你將皇上在宮中的一切詳細報知於我,我又怎麼模仿?”蘇空城衝着老閹官一笑,老閹官急忙躬身施禮:“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事,能蒙雲間王垂青,是老奴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的造化,自當爲主上盡力。”
“都站着幹什麼?坐吧。”蘇空城和藹地一笑,指了指座位。成明星看着他現在這張老邁的臉,除了眼神之外,他看不到一點與原來的蘇空城相像的地方。而那眼神,剛纔他也已經領教過,蘇空城是完全可以做到想變就變的。
人最難變的就是眼神,這一點,看過無數影視劇的成明星絕對明白。那些什麼天王天后,平時演技真的是出衆,可一讓他們演個老人,他們的眼睛就出賣他們的心。
“我……我真是佩服王爺您。”成明星感嘆着,“您能告訴我,這眼神怎麼會說變就變嗎?”
知道了這技巧,就憑這,回地球就能教導影帝影后們,多好一門營生啊!成明星瞎想着。
“很簡單。”蘇空城笑了笑,“只要用心就好了。這事上沒有用心辦而辦不好的事。我一向認爲,只要人夠用心,即使想登上天宮,看一看神仙所在的地方是什麼樣子,也沒什麼不可能。”
這一點成明星深信不疑:沒錯,我們地球人都知道火星上是什麼樣了,月球上登陸過了,就別說藍天雲層之上了。
“可具體怎麼辦呢?”成明星不滿意這種籠統的答案。
“日復一日地研究。”蘇空城淡淡說道,“要像把眼神學像,就要日復一日地研究這個人,研究他的性格、研究他的喜好、研究他的恐懼、研究他的憂愁與快樂。要把從他出生起到他此時止的所有事,都仔細地拿過來參考,研究透他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人,又爲什麼會有現在這樣的性格,還要研究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的愛人、他的孩子,把這一切的一切都研究透了,你就會發現,你已經是他了。”
我了個去的!成明星真是吸了一口涼氣。這種方法,還真是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比登天還難!看來辦天王天后表演學習班的事只能泡湯了。
“在王爺眼裡,天下就沒有什麼難事了。”成明星嘆了口氣,“簡單?這哪裡是簡單,分明是難到了極點!”
蘇空城笑了笑,沒說什麼。
“許公公,我忘了問,今天皇上有沒有選後宮牌?”蘇空城突然轉向許公公,輕聲問。
“喲!”許公公一下站了起來,臉色煞白:“這可是大事!我卻沒注意,真是該死!主上,老奴這就去查!”
中年人湊近成明星,低聲說:“皇上晚上要到哪個娘娘、妃子那裡去住,早上就得先選好該宮的牌子,相關人員好做好準備。”
成明星忍不住笑了。這可不是大事嘛,蘇空城再厲害,也不至於上得了娘娘的牀吧?
“也不急,等說完話再去吧。”蘇空城笑着說。他不急,許公公可急,連連告罪,堅持着非要去,蘇空城也沒多阻攔,任由他去了。
“這就叫皇上不急……那個閹官急。”成明星在許公公走後,終於忍不住來了這麼一句,蘇空城和那中年人都笑了。
“許公公是個必須要利用的人。”蘇空城說,“但並不是一個可以與之分享勝利的人。他愚蠢而又自私,如果因爲他曾爲我所用,幫過我的忙就重用,天下必將大亂。所以我們的對話,我並不想讓他知曉。”
“其實皇上今天選了誰的牌,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成明星問,同時暗自點頭。雖然蘇空城這活兒幹得有點過河拆橋了點兒,但常看歷史劇的成明星知道,歷史上基本沒什麼好太監,大多是受了皇帝寵後就使勁兒禍害國家的主兒。
但他還是忍不住覺得,蘇空城這人實在太過精明。
“你怕不怕我以後對別人說,成明星是個不可與之分享勝利的人?”蘇空城看着成明星,眼中帶笑。
“這個……”成明星咧嘴笑了笑,沒說什麼。
對這種聰明人,說得越多你越被動,不如什麼都不說,裝白癡或玩高深。
“帝王最重要的,是識人之才。”蘇空城緩緩說道,“只有知道你面對的人是什麼樣的人,你才知道他是可以被利用的,還是可以結交的;是隻能共圖眼前利益的,還是可以一同追求理想的。成明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說,你和離塵,都是我可以信任,並與之同擔風雨的人。”
“多謝主上。”中年人衝蘇空城一拱手,但沒表現出多麼激動。這讓成明星忍不住也暗讚了他一聲,中年人轉頭衝他一笑:“忘了自我介紹,在下紹離塵。”
“好名字,有隱士風采,道士精神,禪師追求。”成明星隨口胡說。
“過獎。”紹離塵隨手施禮。
“老皇上現在已經……”成明星看着蘇空城,手上做了個殺人的動手。
蘇空城笑了。
“他確實是罪大惡極。如果不是他沉迷於酒色,縱情於歌舞,只知玩樂,不知理政,天音國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他再可惡,也是我的堂兄;再該死,也不應死於我手。”蘇空城緩緩說道。“我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結局,今後他可以盡情地歡樂,隨便怎麼玩。”
成明星點了點頭。再怎麼說,老皇上也是蘇婉兒和蘇慧兒的父親,這兩個姑娘又都是他的朋友,和殺自己朋友父親的人聯手做事,這種心理壓力成明星自問好像有點承受不了。
“爲了這一天,我等了十幾年。”蘇空城輕嘆一聲,隨即又笑了:“幾年前,我打算用一股暗中陪養的力量,在適當的時候造成帝都大亂,將皇上身邊那八個絕頂高手引開,然後好下手除掉皇上,由我取而代之。半年前,我打算借你的力量,讓那八個高手無法保護皇上,然後下手。而就在不久前,你找到我,談到了公主的事,我知道,這個機會來了。謝謝你,成明星,正是你今天的出現,使我的人能從皇上身邊把那八個人調開,使我有了動手的機會。”
果然不是打無準備之仗的人。成明星暗歎一聲,這才明白蘇空城其實並不是抓住了難得的機會,只不過是省了一點事而已――由自己動手創造機會,變成揀現成的便宜。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成明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