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由遠及近的破風之聲,姜億康知道,追蹤自己的那些人已經到了,看到一會兒又是一場大戰。
看到面前熱切期待的蘇玲,姜億康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猛然擡起了頭,他作了決定,他決定要告訴蘇玲所有的事實。
其實,他完全可以讓蘇玲先昏迷,待解決戰鬥後再將她喚醒,亦或者戰鬥後抹去蘇玲的這一段的記憶,如同在埃及一樣。
但是,現在姜億康作不到。
因爲,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姜億康越發地發現,蘇玲對自己是純真的、率性的、真情真意的。
蘇玲像是一張白紙,或是一汪清水,讓姜億康不忍心再去欺騙。
姜億康就是這樣一種人,重情。
一個對自己真心實意的人,哪所是善意的欺騙,姜億康也不願意去作,也作不到。
所以,將一切真實呈現在蘇玲面前,讓她自己去抉擇,或者讓她自己斷了念頭。
人族與異族,本就不會有結果,即使有結果,也是悲劇。
長痛不如短痛。
想到這兒,姜億康心裡莫名地一痛,他想到了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那個她。
“夢如!”
想到這兒,姜億康擡起頭,看向蘇玲,說道:“蘇玲,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作好心理準備。”
看到姜億康鄭重的表情,蘇玲心裡一緊,心裡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臉上立即現出緊張的神色,顫抖地問道:“是什麼?”
姜億康說道:“這件事其實是……”
姜億康還沒說完,就被蘇玲打斷了,蘇玲緊張地說道:“等等,是不是你已經結婚了。”
姜億康一愣,被蘇玲問得丈二摸不着腦袋,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是,不是。”
聽到姜億康否定了答案,蘇玲明顯鬆了一口氣,接着又問道:“難道是你有女朋友了?”
姜億康終於明白蘇玲又誤解了,苦笑地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也有沒。”
蘇玲徹底放鬆下來,說道:“既然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別的我都不在乎,就算你有孩子了,我也可以和你一起養,我對你的孩子就像對我們自己的孩子一樣。”
在蘇玲看來,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
聽到蘇玲如此說,姜億康心中也有些許感動,但同時又嘆了一口氣。甚至在蘇玲的身上,他看到了夢如的影子。姜億康第一次主動拉起蘇玲的手,推開屋門,來到院中,說道:“先別急着下決定,我要告訴你的,根本不是你現在能想像的到的。”
此時,破風之聲越來越近,七八個身影,從陸續空中落下,站在院中。
爲首的,正是白鬍子老道正爲,緊跟其後的是小和尚釋行通。
陸續而來的,有六七個道士。
這六七個道士落地後,先是恭敬地對着正爲施了一禮,口中有稱師叔的,也有稱師叔祖的。
以道宗“道宗正統,世代傳承”八字輩分算,正爲算是崑崙三代弟子,其他的應當是四代、五代弟子了。
正爲揹着雙手坦然受了禮,教訓道:“嗯,嗯,不錯,不錯,斬妖除魔是我道宗本分,你們能來,正是張揚我道宗正義。****之中,還是我道宗最爲正統,嗯,當然,佛宗也不錯。”
“阿彌陀佛。”聽着正爲提了佛宗之名,釋行通口誦佛號,微微點頭致意。
蘇玲看着眼前身前道袍、僧衣,又說些奇怪的話的衆人,感覺自己像是在戲中一樣,奇怪地問道:“這是什麼?是在拍電影嗎?”
姜億康道:“不是在拍電影,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與我的真實身份有關。”
蘇玲迷茫重複道:“真實身份?”
正爲捋着大鬍子說道:“小殭屍,你是跪下受死還是束手就擒?還有,那個女娃娃,趕緊離開這裡,你旁邊那個不是人,你不要在這兒摻和。”
聽到正爲罵姜億康,蘇玲怒斥道:“你纔不是人呢!”
正爲氣得白鬍子一翹一翹地說道:“嘿,你這個女娃娃,我說的是真話,你還敢跟我頂嘴,你知道我是誰嗎?”
蘇玲一揚臉,說道:“我管你是誰。”
正爲氣道:“哼,你……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見識了,等我收拾了你旁邊的殭屍,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正爲法力雖高,在道宗地位又尊,但是對於人類的蘇玲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聽到正爲口中第二次提到這個名詞,蘇玲這纔想起來問道:“殭屍,什麼殭屍?”
釋行通說道:“女娃娃,正爲道長說的沒錯,你旁邊站着的根本不是人,他是一個殭屍。”
蘇玲看了一眼釋行通,再次轉頭看向姜億康,眼中充滿了疑問。
姜億康點了點頭:“他們說得沒錯,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我真實的身份,其實我並不是人類,我是一個殭屍。”
聽到這話從姜億康口中說出,蘇玲臉色變了數遍,最後臉色一沉,生氣地說道:“姜億康,你如果不喜歡我,就直接告訴我,爲什麼要編這麼一個可笑的理由,還找來這麼多活寶跟你演這一齣戲,我對你真心真意,難道你就這麼殘忍來戲弄我嗎?”
蘇玲說着,眼淚不停地從眼中流了出來。
見蘇玲哭了,姜億康心中微微有些痛,連忙安慰道:“蘇玲,你真的是一個好女孩,但是……”
蘇玲越哭越兇,拼命搖頭,淚流滿面:“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聽,我就想知道,你爲什麼不喜歡我,爲什麼?爲什麼?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我要從你口中聽到,直接聽到你拒絕我,你說啊,你說啊!”
“這……”姜億康暗歎了一口氣。
正爲說道:“好了,好了,哭哭啼啼,把我老人家頭都吵痛了,女娃娃,我就幫你收拾了這個殭屍,讓他免得來惹你哭。”
蘇玲衝着正爲叫道:“你還胡說!蹩腳的演員,你們演的也太差了。”蘇玲還以爲正爲等人是姜億康花錢請來的羣衆演員,不客氣地叫嚷道。
正爲徹底被蘇玲氣暈了,說道:“氣死我了,誰去把這個殭屍給我收拾了。”
一名道士說道:“師叔,弟子願去。”
正爲點了點頭,說道:“好,不過,先等一等。”說完,正爲突然轉頭看向院落的東邊牆角。
衆人立即都隨着正爲的眼光看去,就見牆角空無一物,只是略顯昏暗而已。
正爲對着空牆角說道:“出來吧。”
牆角依然空無一物,並不見任何迴應。
可是,諸道士知道,正爲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立即有一個道士上前一步,手心向下,指向東邊牆角,掌心中同時發出一道掌心雷,擊向牆角。
“轟”的一聲,牆角轟然坍塌,塵土飛揚,塵土中仍空無一物。
發出掌心雷的道士不解地回頭問正爲:“師叔,好像並沒有什麼東西。”
正爲說道:“嘿嘿,不是沒東西,而是他們逃得快。”說着,正爲轉頭看向院內的一棵大樹,雙目中正中赫然出現了第三隻眼,第三隻眼發出一道青光,罩向大樹。
“簌簌。”青光未到之時,樹枝樹葉一陣亂動,接着見兩道人影從樹人跳下來,站在院子中。
正爲收回青光,第三隻眼也隨即消失。
從樹上落下的人影顯現,卻是兩個健壯的青年。這兩人,正是剛纔在酒吧中的名叫朗朗和小貝的兩人。
朗朗說道:“嘿嘿,臭道士們真不講究,毀壞了人家的院牆是不是該賠錢啊。”
正爲看了一眼兩人道,說道:“哼,一隻狼一隻狽,果然是狼狽爲奸。”
朗朗笑道。“狼狽爲奸,總比你們假仁假義好。”
小貝轉頭向姜億康說道:“殭屍兄弟不用怕,我們妖族最爲仗義,這幾個老雜毛我們併肩子一起收拾了。”
朗朗和小貝雖然口中硬氣,但卻知道,敵衆我寡,而且白鬍子老道和小和尚都是硬茬,所以全神戒備,不敢有絲毫鬆懈。
姜億康:“多謝了。”
朗朗和小貝慢慢退了幾步,來到姜億康身旁,朗朗低聲說道:“一會兒我們假裝進攻,一招後一齊向後逃,要知道那個白鬍子老道是道宗三代弟子,太厲害,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姜億康擡眼看了一眼正爲,淡淡說道:“是麼?”
小貝也連忙說道:“兄弟,你可不要大意,我以前在京都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吧。你不知道,整個京都屬這個正爲輩份最高,修爲也最高,死在他手裡的兄弟可不計其數了。”
朗朗也說道:“對,一會兒,我們一塊逃走纔有活命的機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兄弟你千萬不能逞一時之氣啊。”
這個朗朗和小貝,姜億康從未見過,在姜億康看來,這兩人只不過是有幾百年的道行狼妖和狽妖。但是兩妖與姜億康素不相識,就仗義挺身而出,救姜億康於危難,妖族之義,可見一斑。
姜億康千餘年來,見過的妖族不在少數,可交命的妖族兄弟也不少,他知道,妖族,雖是天地萬物由變而生,但是個個性情直爽,心直口快,實在是比口是心非的人類要強得多。
姜億康問道:“兩位兄弟怎麼稱呼?”
朗朗回答道:“我是朗朗,他叫小貝。”
姜億康道:“有幸認識,在下姜億康。”
朗朗和小貝回答道:“哦,原來是姜億康兄,久仰久仰。”
朗朗和小貝雖然一直有問有答,但是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正爲。
姜億康道:“兩位兄弟重情重義,我領受了,兄弟有一事請兩位幫忙。”
朗朗和小貝說道:“請講。”
姜億康一指蘇玲,說道:“這一位是我的女伴,請兩位把她送回到京都市區。”
聽到姜億康的請求,朗朗和小貝有些意外,看了一眼蘇玲,說道:“這位是人類,兄弟你不用擔心,道宗老雜毛雖然對我們下手挺狠,但是對人類卻不會動手,她不會受什麼傷。”
姜億康點頭道:“我知道,我是怕一會兒場面太血腥,嚇到我的同伴,所以提前請兩位帶她走,而且此處荒山野嶺,她一人回去,我是怕遇到兄弟你的子孫。”
朗朗臉一紅,說道:“這個,嘿嘿,這些狼崽子們確實該管教,下次我訓練訓練它們,不准它們吃肉,只准吃草。不過,我們送她倒不是什麼難事,只怕兄弟你自己在這兒獨木難支。”說到此處,朗朗有些猶豫不決。
姜億康說道:“只要你們走了,我自然有辦法離開。”
朗朗道:“要不然這樣,小貝,你帶這位姑娘走,我留下陪着姜兄弟。”
朗朗尋思片刻,點頭答應:“也好,你要小心,你去了立即回來。”小貝走到蘇玲旁邊,說道:“姑娘,那你就跟我走吧。”說着,一抓蘇玲,就要離開。
蘇玲急忙退後一步,甩開小貝,轉頭看向姜億康,說道:“等等,我還有話說。”
姜億康回過頭,看着蘇玲,兩人四目相對。
此時的蘇玲眼中已沒有了眼淚,而且經過剛纔的掌心雷、第三目,蘇玲心中也有些相信了眼前的不是演戲,有可能是事實,但是心中依然還存在有那麼一絲僥倖。
她的僥倖,是僥倖姜億康信口胡言,僥倖姜億康對她欺騙。一個女子,僥倖她心愛的男人騙她,對這個女人來言,是多麼痛苦的事。
但是,偏偏卻成了蘇玲此時最大的期待。
蘇玲盯着姜億康,眼中複雜,有痛苦、有悲傷、有執著、更多是期望,慢慢說道:“既然你說你不是人類,怎麼能證明?”
姜億康眼中現出決絕,說道:“蘇玲,雖然我不是人類,但自從我們相識,我從未騙過你。所以,你既然要知道真相,那我就讓你看看我的真實面目。”
姜億康後退了一步,站在院子中央,面對蘇玲,身體慢慢起了變化。
獠牙,慢慢從嘴角伸出嘴外,閃爍着寒光;
紫瞳,緩緩取代黑色眼球,泛着妖豔的光芒;
骨翅,徐徐從背後展開,遮蔽了半幅天空。
姜億康,已變化了殭屍真身。
蘇玲看着眼前的姜億康,那個多麼熟悉,多麼溫暖的他,此刻在自己面前變面“怪物。”蘇玲不停地搖着頭,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口中喃喃叫着:“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一路後退,蘇玲猛然轉身,以手掩面,衝出人羣,奪路而逃。
姜億康嘆了一口氣,“唉,長痛不如短痛。小貝兄弟,煩你送好她一程吧。”
小貝回答一聲,立即追隨蘇玲而去。
衆道士眼看着小貝離開,並沒有阻擋,或許他們也是爲了蘇玲的情義而傷。
釋行通口誦佛號,悲聲道:“阿彌陀佛,問世間情爲何爲,直叫人生死相許。”
正爲撇嘴道:“什麼情啊死的,要不是這殭屍禍害人間,那女娃娃也不會傷心,究其原因,就是這些妖魔鬼怪一個也不能留在世上。”
一個青年道士說道:“師叔說得對,邪魔歪道,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請師叔允我出戰,斬殺兩個妖魔。”
正爲點頭道:“準。”
“納命來。”青年道士大叫一聲,手中持劍,腳下雷閃,身形如閃電般在原地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現在姜億康面前,手中劍直指姜億康的額頭。
那青年道士出手實在太快,朗朗想要救,已經來不及,只得急忙出聲提醒:“小心啊。”
可是,因爲蘇玲的離去,姜億康整個人變得怔怔發呆,眼望遠方出神,根本沒有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道士,更沒有聽到朗朗焦急的叫聲。
劍尖已點上姜億康的額頭。
這劍非是尋常寶劍,乃是這青年道士的本命法寶,他每日用心火淬鍊,不停息地煉化一百零八天,方成道家至寶,更具道家無上正氣。
邪魔歪道,只要碰上一點,必會灰飛煙滅。
那青年道士,見到劍尖已然點上姜億康的額頭,心中大喜,而正爲等人則是微笑點頭。
只有朗朗,兩眼一閉,不忍心再看。
果然,就見姜億康被劍尖點中後,身子不由得向後一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