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席捲山嶺,萬物沐浴雷光。
整座清白城石陵,被掃蕩破碎——
坐在皇座上的女子,遙遙擡起手掌,做了個合攏五指的託舉動作,教宗便被掐住脖頸,雙腳被迫緩緩離開地面。
這是一場單方面碾壓的戰鬥,尚未開始,便已結束。
僅僅是真龍皇座釋放出的氣息餘波,便將玄鏡徹底震暈到昏死過去。
徐清焰雖動了殺心,但卻沒有真正狠下殺手……既然玄鏡並未永墮,那麼便不算必殺之人。
因爲谷霜之故,她心中起了一絲憐憫。
其實離開天都之後,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在天都監察司孤獨掌燈的那段日子裡,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在爲兄報仇?還是被權力衝昏了頭腦,被殺意主導了意識?
她並非弒殺之人。
所以徐清焰情願在戰爭結束後,以神魂之術,震盪玄鏡神海,嘗試洗去她的記憶,也不願殺死這個小姑娘。
“唔……”
被掐住脖頸的陳懿,神情痛苦扭曲,眼中卻帶着笑意。
顯然,此刻徐清焰內心的這些想法,全都被他看在眼裡……只是教宗此時此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徐清焰面無表情,凝視陳懿。
只要一念。
她便可殺死他。
徐清焰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緩緩鬆開一線力量,使對方能夠從牙縫中艱難擠出聲音。
“真龍皇座……女皇……”
陳懿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想到了很多年前那條几乎被世人都遺忘的讖言。
“大隋皇朝,將會被徐姓之人顛覆。”
真正顛覆大隋的,不是徐清客,也不是徐藏。
而是此刻坐在真龍皇座之上,執掌四境皇權的徐清焰,在坐上龍座的那一刻,她便是真真正正的皇帝!
誰能想到呢?
徐清焰端坐在上,看陳懿如跳樑小醜。
“殺了我吧……”陳懿聲音沙啞,笑得肆無忌憚:“看一看我的死,能否阻止這一切……”
“殺了你,沒有用。”
徐清焰搖了搖頭。
影子謀劃無數年的大計,怎會將成敗,放在一人身上?
她平靜道:“接下來,我會直接剝離你的神海。”
陳懿的記憶……是最重要的寶藏!
聽聞這句話之後,教宗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他無所謂地笑道:“我的神海隨時會坍塌,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試一試……在你神念侵入我魂海的第一剎,所有記憶將會破碎,我自願奉獻一切,也自願犧牲一切。坐上真龍皇座後,你的確是大隋天下數一數二的超級強者,只可惜,你可以毀滅我的肉身,卻無法駕馭我的精神。”
徐清焰沉默了。
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再演戲,她知道陳懿說得是對的。
即便換了世上神魂法門造詣最深的大修行者來此,也無法敢在陳懿自毀之前,剝離神魂,讀取記憶。
陳懿神情從容,笑着擡眼皮,向上望去,問道:“你看……那兒,是不是與先前不太一樣了?”
徐清焰皺起眉頭,順着目光看去。
她看到了長夜之中,似乎有血紅色的流光匯聚,那像是凋零後的煙花灰燼,只不過一束一束,並未散落,在黑暗中,這一縷縷流光,化爲瓢潑大雨向着地面墜下。
這是什麼?
教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時間快要到了……在最後的時間裡,我可以跟你說一個故事。”
陳懿緩緩擡頭,望着穹頂,咧嘴笑了:“關於……那個世界,主的故事。”
看到“紅雨”降臨的那一刻——
徐清焰擡起另一隻手,磅礴的真龍之力,震盪八方,將陳懿與四周空間的所有聯繫,全都切開。
她杜絕了陳懿溝通外界的可能,也斷去了他所有耍花招的心思。
做完這些,她依舊一隻手掐住教宗,只給微弱的一口氣的喘息機會,影子是無比堅韌的生物,這點傷勢不算什麼,只能說稍許狼狽而已。
徐清焰保持隨時能夠掐死對方的姿態,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方纔淡淡開口。
“請便。”
……
……
“看到了,這株樹麼?”
“是不是覺得……很眼熟?”
坐在皇座上的白亙,笑着擡了擡手,他的手臂已經與無數樹枝藤蔓相連接,微微擡手,便有無數漆黑絲線連接……他坐在芥子山頂,整座巍峨山體,已經被無數樹根盤踞繚繞,遠遠看去,就好似一株參天巨木。
寧奕當然看到了。
站在北境長城龍頭,隔着數百里,他便看到了這株籠罩在漆黑中的巨樹……與黃金城的建木本該同出一源,但卻偏偏散發着濃郁的陰暗氣息,這是同一株母樹上墜落的枝幹,但卻有着截然不同的特質。
光明,與黑暗——
遠方的戰場,仍然響起驟烈的轟鳴,廝殺聲音飛劍撞擊聲音,穿透千尺雲層,抵達芥子山頂,雖然模糊,但依舊可聞。
這場戰爭,在北境長城飛昇而起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本帝,本不信命數……”
白亙目光遠眺,感受着身下山體不斷迸發的轟鳴,那座飛昇而起的巍峨神城,一寸一寸拔高,在這場角力戰中,他已無法取得勝利。
算命算出,千秋大業,亡于飛升二字。
本是不屑,後來謹慎。
可費盡心機,使盡解數,依舊逃不過命數鎖定。
白亙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體態一點點鬆弛下來,渾身上下,透露出陣陣慵懶之意。
但寧奕並非放鬆警惕,依舊死死握着細雪……他知道,白亙性格狡詐惡毒,不能給一絲一毫的機會。
有三神火加持,寧奕如今已經拔高到了比肩光明皇帝的境界……當年初代皇帝在倒懸海戰爭之時,曾以道果之境,斬殺不朽!
今日之寧奕,也能做到——
但歸根結底,他還是生死道果。
而在影子的降臨幫助下,白亙已經超脫了最後的界限,抵達了真正的不朽。
接下來的生死廝殺,必定是一場惡戰!
“你想說什麼?”寧奕握着細雪,聲音冷漠。
“我想說……”
刻意放緩了語調,白亙笑道:“寧奕,你難道不想知道……影子,究竟是什麼嗎?”
阿寧留下了八卷天書,留下了執劍者傳承,留下了有關樹界終末讖言的觀想圖……可她沒有留下那個世界最終崩塌的真相。
最終選擇以肉身作爲器皿,來承接樹界黑暗力量的白亙,必定是看到了那座世界的過往影像……寧奕絲毫不懷疑,白亙知道影子來歷,還有秘密。
可他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並不想從你的口中……聽到更多的話了。”
寧奕單手持劍,劍尖抵地,擡起另外一手食指中指,懸立於眉心位置。
三叉戟神火徐徐燃起——
擡手之前,他低聲傳音道:“師兄,火鳳,替我掠陣即可……待會打起來,二位盡全力將芥子山外的友軍保護起來。”
沉淵和火鳳對視一眼,彼此對應眼神,緩緩點頭。
從登巔那一刻,他們便看到了皇座男人身上令人心悸的氣息……此刻的白亙已經超脫道果,抵達不朽!
這一戰,是寧奕和白亙的一戰。
退一步,從整場戰局來看,此刻永墮軍團正在不斷消化着兩座天下的聯軍力量,作爲生死道果境,若能將力量輻射到整座戰場上,將會帶來巨大優勢!
沉淵道:“小師弟……小心!”
火鳳同樣傳音:“如果不是你……我是不相信,道果境,能殺不朽的。”
寧奕聽到兩句傳音後,平靜迴應了三字:
“我必勝。”
芥子山上,狂風洶涌,沉淵君的大氅被烈風灌滿,他坐在熾鳥背上,掠出山巔,回頭望去,只見神火沸騰,將山巔圈住,從高空俯瞰,這座巍峨千丈的神山山巔,彷彿化爲了一座方寸雷池。
在修行路上,能抵達生死道果境的,無一不是大毅力,大天賦之輩。
他們舉手投足,便可締造神蹟——
“不必擔心寧奕會敗,因爲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神蹟。”火鳳回眸遙遙瞥了一眼山巔,它震顫羽翅,毫不猶豫向着浩袤戰場掠去,“我看到他在北荒雲海,打開了光陰長河的門戶。”
沉淵君怔怔失神,遂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沉淵君原本詫異,自己與小師弟分別不過數十天,再相見時,師弟已是脫胎換骨,踏出了境界上的最後一步。
但其身上,卻也散發出濃郁到不可化解的孤獨。
很難想象,他在光陰長河中,獨自一人,漂流了多少年?
“剛剛上面的聲音,你也聽到了,我不知道什麼是終末讖言。”火鳳緩緩擡起身子,向着穹頂攀升,他平靜道:“但我知道……天塌了,總要有人扛着。寧奕殺白帝,你我來扛天。”
沉淵君將心神緩緩收回。
他盤膝而坐,將刀劍擱置在左右,注視着身下那片殺聲沸盈的戰場。
寧奕殺白帝,你我來扛天。
“天塌了,個子高的的來扛。”
沉淵君緩緩站起身子,臨近穹頂,他已經看到了芥子山上空的巨大裂縫,那像是一縷纖細的長線,但越來越近,便越來越大,此刻已如一道巨大的溝壑。
披氅男人握攏破壁壘,淡淡道:“我比你高一些,我來扛。”
火鳳嗤笑道:“來比一比?”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瞬間分離,化爲兩道磅礴射出的疾光,撞向穹頂。
……
……
(不好寫,寫得慢,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