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攥着年輕大妖肩頭白色麻袍的鷹隼,微微側過頭顱,炯炯眼神緊盯西境的那三位修行者,雙翼輕輕拍打,抓着白色麻袍向上掠出了一截,隨時準備飛出。
就在風狐那句看起來極其疲倦,帶着一股絕望意味的聲音,從胸膛裡擠出來的時候,那三位看起來“一臉驚恐”的聖山子弟,終於完成了他們的部署。
一座巨大的陣法,從他們腳底升起,三人所站之處,恰處在法陣的三角陣眼,磅礴的星輝和靈氣,都被吸引而來,洶涌澎湃。
紅山山道內,靈壓陡增。
坐在車廂裡的徐清焰,忽然覺得自己的座下一顫,整截車廂裡的符籙,開始燃燒而起,在風狐豁出性命抵禦刀氣的那一刻起,三位西境聖山修行者,就已經開始向着車廂灌輸星輝。
狩獵日跟隨三皇子行動,作戰計劃和部署,都已經演練過了無數倍,這三位西境的“聖山天才”,的確缺乏實質性的戰鬥經驗,但絕對不是草包,他們看似蒼白而震驚的神情,以及呆滯的動作,爲這節車廂輸送星輝,爭取到了很關鍵的時機......事實上,這頭年輕大妖的出現,已經打破了他們的思考和認知,計劃當中絕對不會出現這麼一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兇悍人物,越過三司單刀赴會的妖族頂級天才,已經超過了計劃裡可能遇到的最危險級別的原始大妖。
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想辦法送走這節車廂。
車廂內有着極其強大的屏蔽法陣,那頭年輕大妖並不知道......裡面坐着的,乃是一位人類女子,如果徐清焰可以活着回到天神高原,將紅山禁地發生的事情告訴三司大人物,那麼這場狩獵日,妖族年輕一輩最頂級的大妖將會在此地隕落。
即便三位西境修行者在此地遭遇了不幸......只要送出了車廂,一切的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生在西境長在西境,活在聖山修行也在聖山。
大隋四萬裡境內,他們算是大隋平民百姓當中高不可攀的聖山天才,也算是不斷向上求索的年輕權貴,未來的中流砥柱。
這三位西境子弟,知曉自己背上揹負的責任,或許有一天,他們也會加入灰界的戰場,敲響人族與妖族的戰鼓,爲大隋天下而戰。
人其實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有時候自私而又狡詐,有時候無私到匪夷所思。
年輕大妖沒有急着出第二刀,就是在思索着這個問題。
他覺得有些驚訝......這三個看起來被自己“嚇傻”的人類修行者,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轉身逃跑,而是想要凝結陣法,對抗自己?
這是所謂的“人之將死其‘行’也善”,在年輕大妖印象中,向來自私貪婪的人族修行者,竟然有着大義凜然赴死的一日?
鷹隼有些惘然看着自己的主人,年輕大妖想到這裡,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
他拇指推着刀柄,刀光開開闔闔,終於懸停,刀身露出一指距離,倒映一抹悍光。
另外......那截車廂裡似乎貼了很強大的符籙,仍然在汲取星輝,隨時都有可能在這條山道上射出,紅山有很多禁制,看來這是準備殊死一搏了,如果車廂被符籙驅動,很有可能會誤入禁地,比起被自己毀掉或者得到,這些人類更想讓這截車廂葬在紅山裡,等待着大隋後續人員的挖掘?想把車廂送回天神高原,幾乎是一件癡人說夢的事情......
年輕大妖居高臨下,看着四道瘦弱的身影,眼神裡帶着一絲戲謔,還有嘲諷。
蚍蜉撼樹。
......
......
風狐的聲音,傳入了車廂之中。
那個“逃”字,並不是說給西境的那三位修行者......而是說給徐清焰。
他要徐清焰逃,這節車廂的符籙,可以在內部掌控方向,紅山的羊皮古卷,繪製了一副儘可能完整的地圖,大部分的禁地可以避過,這裡的星輝足夠龐大,按理來說,可以支持着整截車廂射出紅山,甚至再往後的後續也不用擔心,只要方向沒有出錯,那麼抵達西境陣營也絕不是問題。
在那個聲音說出口後,徐清焰就明白了風狐的意思。
她抿了抿嘴脣,心底那股一直懸停的危機感,極其強烈的告訴自己,不可露頭,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原因。
從風狐的反應來看,外面的那頭年輕大妖固然強大,但是沒有探知到自己的存在......看樣子這頭大妖,似乎是奔着兩位皇子的方向而去,至於如今這場不幸的偶遇,只是一個意外。
至於出手殺死風狐一行人,只不過是無奈爲之的順手之舉。
徐清焰深吸一口氣,如果自己僥倖逃過一條性命,那麼三司以及大隋的高層,都將知道紅山的這場慘劇。
“他們想要送我離開......”女孩在心底默唸一句,她伸出一隻手來,觸碰在車廂的那張符籙之上,不知由何材質拼貼的材質,頓時在內部消融開來,整截車廂外的景物,徐清焰全都能夠清楚的看到,尤其是那頭袒露胸膛的年輕大妖,目光盯着自己的車廂,似乎想要穿透車廂,看看這裡面藏着什麼。
徐清焰深吸一口氣。
她回頭看去,身後的紅山,是一條極長的狹窄山道,下坡路。
她緩慢將手掌覆蓋在符籙之上。
......
......
緩慢升騰而起的陣法。
一柄柄星輝凝聚的刀劍,從地面凝結,猶如被無形的力量拔動,緩慢浮出地面,先是劍柄刀柄,然後是劍身刀身,一柄又一柄,圍繞着三位西境子弟,緩慢凝結而出......這是極其罕見的一種合擊陣法。
風狐的眼神帶着一絲詫異。
西境聖山當中,擅長合擊陣法的,就只有小無量山。
他本以爲,這三位西境修行者分別來自不同的地域,被李白麟搜刮而來,沒有想到,三皇子竟然還有這種準備。
小無量山的修行者,動用合擊陣法,可以越境而戰。
“人族的陣法......”
年輕大妖笑眯眯看着小無量山的修行者結陣,他輕柔笑道:“想要對抗我,至少搬出大衍劍陣這種級別的陣法。如果只是三人的合擊之術,你能叫讓曹燃當做陣眼,也可以試着來鎮壓我,至於你們三個人......算是什麼東西?”
小無量山的劍陣刀陣,凝聚在一起,伴隨着三人結陣掐指的動作落下,紅山山道,狂風驟來,靈壓蓋下,風狐有些呼吸困難地擡起頭來,巨大壓力的迫使下,這位灰界天才不得不微微彎腰,雙手一度觸及地面,以此恢復平衡,他艱難望着遠方。
紅山山道,土石崩離。
站在最盡頭的那道年輕大妖,硬生生承擔着磅礴的靈壓,他肩頭的那頭鷹隼,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幾度想要掙開靈壓的雙翼,都以失敗告終,合攏歸一,眼神裡藏着深深的陰鷙與怒意......然而身材魁梧的年輕大妖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他就站在天地之中,任由無數靈壓向着他洶涌而去,古銅色的肌膚被不斷狂掠的衣袍拍打,發出“啪啪啪”的熾烈聲響。
三位小無量山的修行者,口鼻之間,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溢出大量鮮血,他們的面色仍然堅毅,眼神自始至終從未動搖,動作整齊如一,中指食指併攏,緩慢指向那頭巍巍而立的年輕大妖。
鋪天蓋地的靈壓,只爲了禁錮對方,讓這頭大妖,接下合擊陣法的一劍。
數十柄的星輝劍器,逐漸變成了上百柄,仍然在不斷的衍生......
伴隨着三位小無量山修行者的手指所指,這些劍器與刀器,緩慢調轉前段,以劍尖刀尖對準那個“年輕男人”。
第一柄劍器驟然飛出,接着便是第二柄第三柄,漫天劍器浩瀚如雨,順延着一條軌道,在過程當中不斷相互碰撞,發出劇烈聲響,數百上千柄的劍器與刀器,逐漸拼湊成了一柄巨大而鋒銳的長劍——
法陣之中,仍然有無數劍器源源不斷的生成。
這一劍氣長不知多少裡。
剎那便來到了年輕大妖的面前。
那道魁梧至極的年輕身影,輕笑一聲,身子不受拘束的向後掠去。
這個無謂的舉動,只是想告訴小無量山的修行者......這些靈壓,壓不住自己。
接着他眼神一凝。
拔刀而出。
不露鋒芒。
自上而下的一斬。
刀尖砍碎漫天星輝,以刀尖抵住無數不斷在他周身炸開的劍器與刀器,年輕大妖開始嘗試以一己之力,去抵抗這座小無量山的得意法陣。
三位小無量山的修行者,不僅僅是口鼻溢血,連七竅也在流血,渾身顫抖,仍然支撐着法陣內劍器和刀器的衍生......這是一場勁氣之爭,也是一場耐力之爭。
比拼誰的積蓄更加渾厚。
年輕大妖並不介意浪費這麼點時間,來玩上這一場。
他的面色始終輕鬆。
下一刻,年輕大妖微微蹙眉。
他肩頭的鷹隼,發出了尖銳的嘶鳴,拍打雙翼,卻在靈壓之下,無法飛出,只能盯着遠方的山道,三位小無量山子弟的身後。
那截承載了西境三皇子重要貨物的車廂,以一種決然的姿態,向着遠離年輕大妖的方向,轟然迸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