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架風波之後,天都重新恢復了平靜。
約莫三四天後。
太陽照常升起。
黎明的曙光,照入寧奕府邸的院落,門外響起了沉悶有節奏的敲打聲音。
“咚,咚,咚。”
從呼吸吐納的狀態甦醒過來,寧奕這幾日醒的極早。
他推開府門,有些訝異。
入眼所見,便是兩位披着純白麻袍的苦行僧,此刻微微躬身,對着自己揖了一禮。
看這副打扮,是靈山的苦修者。
寧奕還沒有來得及開口。
一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細長物事,就這麼毫無預兆的,被遞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苦修者擡起雙臂,端着長物,認真說道:“寧奕先生,請收下這件‘禮物’。”
寧奕挑了挑眉,雙手接過這樣物事,疑惑問道:“禮物......這是?”
“我等並不知道這是何物。”那位苦修者單掌立在胸前,輕柔說道:“寧奕先生,這是宮裡送來的。”
寧奕接過物事,下意識掂量一二,熟悉的重量,讓他一瞬間就明白,布條裡面裝的是什麼。
寧奕神情變得精彩起來。
“宮裡?”
他眯起雙眼,喃喃自語。
“是受一位姓徐的姑娘囑託,想必寧奕先生,應該比我們更清楚那位姑娘的身份。”靈山苦修者木然說道:“我們只是奉命送出此物,若是先生還有疑惑,可以去宮裡親自找那位徐姑娘詢問。”
寧奕微微思忖片刻,搖了搖頭,道:“無事了,多謝二位。”
“先生客氣。”苦修者面色平靜,淡淡開口,轉身離開。
合上府邸大門。
寧奕拆開一層層纏繞包裹的黑色布條,露出裡面的那柄厚格長劍。
大隋天下,劍氣行走。
古銅的劍身,有一些鏽跡,紅山臨行之前,丫頭對這柄劍器進行了些許的打磨,單憑劍身篆刻來看,已經看不出十多年前的痕跡。
對這把劍而言,風吹雨打不算什麼。
紅山高原,興許是受到了韓約的掌擊,“天下行走”的劍身被拍得凹陷下去一塊。
其他部位,保存完好。
“落在紅山的,被人找回來了?”
丫頭正好看見,道:“靈山的苦修者找到的?”
天神高原爆發獸潮之後,宋雀和辜伊人兩位涅槃大能,聯袂鎮壓獸潮,三司隨後對高原進行了清剿。
所以,紅山的後續清理事宜,乃是靈山和道宗一起。
寧奕手指劃過,擦出清涼的聲音,他摩挲着這柄厚格劍,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的確是自己遺落在紅山高原上的那一柄。
如此看來,還真的是被靈山苦修者撿到了。
只是......那兩位靈山苦修者,口中聲稱,自己乃是受姓徐的姑娘所託,送還此物。
是徐清焰所託?
寧奕低垂眉眼,默默回想着自己與徐清焰在紅山高原上見面的情景。
那時自己已經丟了厚格劍。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寧奕搖了搖頭,總而言之,的確是有心了。
寧奕將厚格劍的纏緱重新包裹,隨手搭在劍架上,回到修行之中。
死氣拔除之後,他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煉化神池,自己對於初闢的本命劍心,還有諸多困惑之處。
寧奕閉目盤膝而坐。
他並沒有發現,包裹着厚格劍的布條裡,夾着一張工整折起的泛黃紙片。
這是一封信。
被他遺忘在角落。
......
......
羽箭在空中發出錚錚長鳴。
“噔”的沉悶一聲,直擊靶心,震出一灘灰塵。
隔着十丈開來,一根髮髻束起長髮的華服女子,再一度拉開弓弦,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皓腕擰轉,捻着箭尾的指尖,綻放出灼目光華。
鬆手。
箭矢射出,釘入上一箭的箭尾,將一整隻木箭都射得支離破碎——
這一次是“蓬”的一聲!
木靶炸開一團煙塵,被這一箭射塌。
這一箭,放到修行界裡,隨意捉來一個初境修行者,都擁有如此拉弦力道。
可若是放在一位不通修行的女子身上,便有些不可思議。
女子身旁的懶散聲音響起。
“這就是射箭。”
崤山居士站在紅色華服的女子身旁,挑眉說道:“喏......很簡單,張弓,搭箭,鬆弦。”
“弓越強大,箭越強大,威力便會越強大。”
崤山居士平靜說道:“當然......最重要的是,持弓搭箭的那個人。”
徐清焰默默聽着教誨。
“騎馬,射箭,狩獵,這些你都已經學了,我們可以去找一處獵場,這句話......三天前,我便對你說過了。”崤山居士看着徐清焰,微笑問道:“爲何你今日總是恍惚,是在惦記着送出去的那封信?”
徐清焰抿起嘴脣,認真說道:“居士,你對我說的都是真的嗎?”
崤山居士沉默了片刻。
“是真的。”
白袍男人緩慢說道:“寧奕真的丟了一把劍,落在紅山高原,被東境撿到了。如果你把那柄劍送還給他,他一定會很開心。”
徐清焰將羽箭一根一根清點,放入箭箙之中,然後擱放長弓,認真問道:“按理來說,那柄劍應該送到了。”
崤山居士揉了揉眉心,道:“是啊......我已經託人去送了。此事涉及一些人物,可能稍有麻煩,但那柄劍,還有你寫給寧奕的信,這幾日應該已到了。”
男人無奈說道:“這幾天,你在東廂以練習弓術爲由,拖了好些時日。要去松山獵場,並不遠,只在天都城外十餘里,要不了多久,白日去,晚上歸。”
徐清焰低垂眉眼,說道:“我覺得我的弓術還有不足。”
崤山居士嘖了一聲,望向東廂園內滿地的靶子碎片。
徐清焰認真說道:“我能去寧奕的府邸嗎?”
崤山居士乾脆利落道:“不能。”
他看着女孩,聳肩道:“這是宮內的規矩,在我這裡學完弓騎之前,不能外出。”
徐清焰眼神澄澈,看着崤山居士,惘然問道:“那他今天會來宮裡嗎?”
“你覺得呢?”
反問。
“我不知道......”
徐清焰的聲音帶着一絲猶豫。
崤山居士揉了揉麪頰,有些無奈,他端詳着帷帽面紗下的那張好看面容,逐字逐句說道:“三天前,曹燃約戰葉紅拂,將寧奕捧上星辰榜第一,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寧奕會變得很忙。”徐清焰有些恍悟,順着崤山居士的思緒,緩慢說道:“他有很多麻煩,他需要刻苦修行......”
說到這裡,她眼神有些釋然,喃喃道:“他沒什麼時間的,那他還是不要來宮裡看我了。”
白袍男人嘆了口氣。
“不不不......不僅僅是這樣。”
“他已經與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耳熟......徐清焰忽然想起,寧奕曾對自己說過。
她心底咯噔一聲,猛地收緊。
寧奕說過,他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只是一隻籠中雀,即便如今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仍然如此。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崤山居士看着徐清焰,認真說道:“這些日子,你看了佛經,讀了道卷,看了人間的書籍典藏,你相信緣分嗎,相信命運嗎?”
徐清焰閉上雙眼,認真思索。
她知道他想問什麼。
若是不信世間的緣,那她對寧奕那種將要溢滿的在乎和期盼,從何而來?她記得第一次的初見,記得每一次的怦然心動,記得所有的記憶,歷歷在目。
還有那半片骨笛葉子。
“自然是信的。”
徐清焰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猶豫,因爲她知道,自己與寧奕相識的點點滴滴,都是緣分。
“我不相信緣分,也不相信命運。”崤山居士忽然笑了笑,道:“那些都是虛無的,可笑的,荒唐的。等你走過足夠漫長的歲月,就會明白,唯一值得相信和託付的,就是時間。”
時間?
徐清焰看着自己的老師。
面容年輕清俊的白袍僧人,平靜說道:“再濃郁的愛,時候到了,有一天都會變成恨。世上沒有時間不可以化解的東西,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到最後都會化爲飛灰。”
“時間是很現實的事情,如果你有什麼問題得不到解答,那麼就交給時間。”
崤山居士看着徐清焰。
女孩從未發現,自己的老師,收起笑容之後,看起來高高在上,像是不通人情的“神靈”,眼神裡帶着一絲淡漠的意味。
門外有人叩門,靈山的苦修者微微推門,示意東西已經送到府邸。
崤山居士拿着極輕的聲音,喃喃自語道:“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那封信已經送到寧奕府邸,我陪你從日出等到日落。”
白袍男人笑了笑,道:“若是沒有等到,那麼便隨我去松山獵場夜狩,如何?”
徐清焰咬了咬牙。
她倔強說道:“等不到,那也是寧奕太忙,或者沒看見那封信。”
她低垂眉眼,道:“若是我輸了,去獵場狩獵之後,完成弓騎結業,按照規矩,是否可以出宮?”
白袍男人挑了挑眉。
“按規矩來說,是可以的。”
崤山居士笑了笑,道:“到了那時候,只要你想,便沒人會攔你。”
徐清焰深吸一口氣。
她開始漫長的等待。
從日出,到正午,到日落。
她沒有等到自己想等的那個人。
(對今天的更新先說一聲抱歉。沒有理由,也不想找藉口,就是寫不出來,大腦空白。今天從七點多開始,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五個小時,只寫出來一章,讓大家等到這麼晚,我心裡也有些焦急,這幾日會努力恢復正常的更新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