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學校老校區七號、九號教學樓區,二十年前的確是一片荒草悽悽的野墳地,當初建樓的時候,據說挖出了上百具屍骨,有些屍骨時間久遠,甚至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
後來,建樓的過程中,出了好幾件怪事,據當年建樓的工人說,剛開始打地基的時候,今天剛用水泥石子澆灌好的地基,第二天早上就會裂開,變成砂石。
承包工程的王鑫心裡奇怪,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但礙於全國宣傳破除迷信的政策,並沒有聲張,含糊地說大概是砂石比列不對,纔出現這樣的狀況的。
之後,他吩咐工人重新攪拌混凝土,澆灌地基,不過,負責攪拌混凝土的工人清楚地記得,那天混凝土的砂石比例依然和前一天相同,根本沒有變。
第二天早上,怪事再次發生,新澆灌的地基這次不是變成砂石那麼輕巧了,有些地方甚至變成了粉末,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出現一次,那叫巧合,出現兩次,那就不是巧合能解釋得了的。
工程出現這麼詭異的事情,工人們議論紛紛,一時間流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有說惡鬼作怪,有說工程驚動了神明,還有更荒唐的,說王鑫祖上沒積陰德,這是遭報應了……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工期被拖延下來,校方那邊催得緊,王鑫心裡着急,這事他跟校方慎重的談過,但學校那幫領導根本不信,還嚴厲地批評了他,說他宣傳封建迷信,抹黑學校的聲譽。
王鑫有苦難言,左思右想,覺得這事這麼鬧下去不是辦法,遂偷偷地請了一個道士,做了一場法事,那道士老頭看上去很像是那麼一回事,又是唱,又是跳,還舞劍,神神叨叨了一通後,說惡鬼已經被他斬了,讓他們放心施工。
工人們將信將疑,但還是抱着美好的期望,重新澆灌了地基,然而,第二天,怪事再次發生了,新澆灌的地基再次化成砂石粉末。
王鑫因爲花了一大筆錢請道士做法,事情沒解決,心裡氣憤難平,遂想去找那道士問責,只是沒等他出發,警察卻找上了門,一打聽才知道,昨天被他請來做法的道士死了。
聽來錄口供分警察說,那道士是昨天夜裡凌晨兩點左右死的,死相詭異,整張臉皮都沒有了,血糊糊地一片。
王鑫心驚肉跳,知道這道士的死怕是另有隱情,應該不是一般的死亡或謀殺,很有可能和學校工地有關。
王鑫從警局回去之後,讓工人再次澆灌了新地基,天黑之前,他便叫工人收工,然後在離學校不遠,新開的傾城山莊,擺了最貴的一桌酒菜,叫上學校的領導,同時還請了市裡的一些領導。
三方人馬圍着三尺見方的桌子,推杯換盞,吹噓拍馬,酒至酣處,王鑫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藉口提出工地上的事情。
對於學校工地的怪事,在座的領導都有些耳聞,本來他們打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今晚這一桌,光茅臺就喝了三瓶,更不要說吃飯之前,王鑫塞到他們手裡那份沉甸甸的紅包。
所謂吃人最短,拿人手短,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本來態度強硬的校方領導,在幾位官員的斡旋之下,態度終於軟化。
王鑫見他鬆口,心思轉得飛快,想了想,出聲提議,說:“今天各位在座的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喝的墨水比我吃的鹽還多,我一個大老粗,說的話上不了檯面,工地發生的事,你們大概或多或少也聽了一些,我知道你們不相信,其實我也不信。”
說着,王鑫舉起酒杯,猛幹了一口,睜着滿是血絲的眼睛,繼續說:“我雖然不信,但卻管不住那些長了翅膀的流言,我手下的那些人都是背井離鄉,要掙錢養家餬口的,可因爲工地鬧鬼的事情,已經有好幾個人說要辭工不幹了。我這麼說,不是圍了博取各位的同情,實在是這流言要是再傳下去,不僅工期拖後,學校的名譽也受損,好歹a大是全國排得上名的大學,這事若是驚動了上面,我們大家都不好過。”
王鑫這番話,軟硬兼施,話裡藏刀,利弊關係一針見血,說得在座的領導當真是反駁不能,他們這些領導,其實心裡敞亮着呢,那裡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一個傳道授業,宣揚科學的大學和封建迷信扯上關係,這不是打他們的耳光嘛。
王鑫見在座各位的面色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變了,知道自己這是說中了他們的心思,不過火候還不夠,他得再添一把柴,想到這裡,王鑫又說道:“有件事,我沒跟你們說,不過也瞞不了你們多久了,昨天我請了一個道士來工地做法事,本來以爲會破財消災,可今天上午,我得知那個道士昨天夜裡突然死了,這事明天的早報就會刊登……所以,學校要不想名譽受損,這工地的事情最好趁早解決才行。”
王鑫的這個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幾乎將在座的其他人震暈了,不管是校方領導,還是市裡的官員,各個面色都有些難看。
最後還是a大當時的校長劉春傑,率先打破沉默,說:“王老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有什麼打算?”
王鑫一聽這話,心裡知道有門,忙把自己早就計劃好的想法說了一遍,其實,王鑫的計劃很簡單,就是請市裡有名的清遠法師給工地做一場法事,邀請方除了他工程承包方之外,學校也應該出面。
不過,若是政府方面也能給一份薄面的話,那就更好了,畢竟這做法事跟封建迷信有關,他一個小小的建築包工頭可擔不起宣傳封建迷信的罪名。
幾位領導略一商量,便勉爲其難的答應了,不過他們也有言在先,這場法事必須秘密地進行,王鑫見他們點頭同意,自然心喜,對於額外的小小要求滿口答應。
接下來,一桌人隻字不提法事之事,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直到午夜十一點,才賓主盡歡,各自出來。
王鑫是出來混的老江湖了,做事向來細微周到,滴水不漏,見幾位領導醉態畢現,忙殷勤提出,要開車送幾位回去。
市裡的那三位領導有自己的公車,剩下的兩位是學校的領導,兩人也算身居高位的,習慣了人伺候,自然不會推辭,王鑫做人高調,親自把人扶上車,吩咐司機開車。
一輛車四個人,很快便出了傾城山莊,王鑫遠遠地看見那片圍了低矮柵欄的工地,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吩咐司機小陳走工地那邊,繞一下。
小陳拿人薪水,替人辦事,自然沒有異議,至於後面那幾位已經醉了八分的領導們,也沒有說話。
所以,車子拐了一個彎,往工地開去,進去之後,王鑫讓小陳停車,想到那總是澆不好的地基,大概是酒壯人膽,想了想,他便決定下車看看。
不過,開了車門後,被夜風一吹,王鑫發熱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眼前的工地,沒有一絲燈火,月光慘白,照在白天澆灌好的地基上,瑩瑩的泛着冷光。
坐在車上的校長劉春傑,被灌進車內的冷風吹醒了,迷迷糊糊的開門下車,問:“到我家了嗎?噯,這是……什麼地方?”
王鑫見驀然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忙笑着說:“劉校長,真對不住,我放心不下工地,便讓小陳走這邊繞一下,過來看看,今天剛澆灌好的地基看樣子並沒有出事,我也放心了。夜深了,外面冷,您上車,我這就送您回去。”
劉春傑作爲一校之長,不是氣量小的人,擺擺手,說:“我也知道你們不容易,既然新地基沒有問題,那就走吧。”
王鑫點頭哈腰,等劉春傑上車,關好車門後,他才坐進副駕駛座,剛要吩咐司機小陳開車,一擡頭,卻猛然聽到車前方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定睛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前方地基上,出現了一個白衣女人,左手牽着一個紅衣小孩,兩人光腳站在白天新翻出來,還帶着溼氣的泥土上,眼睛冷冷地看向車子這裡。
王鑫嚇得臉色都白了,脊背生寒,額頭冷汗直冒,張嘴無意識地啊啊叫了兩聲,後排座位上的校長劉春傑已經嚇得昏了過去,不過,旁邊的副校長倒是好命,還在昏睡。
一旁的司機小陳以前是個當兵的,膽子不大,但也不算小,看到前面突然出現的女人和小孩,雖然心裡害怕,但卻是所有人最鎮定的了。
不出一分鐘,他便回過了神,手忙腳亂地啓動車子,方向盤一轉,一腳油門上去,車子像離鉉的箭一般,蹭的一下,往工地外衝去。
王鑫尖叫了一聲,視線落在車子的後視鏡上,他驚悚地看到,車後工地的地基上有無數細長的黑影在上下翻涌,隨着這些黑影的動作,灰白色的砂石漫天飛,他終於知道前三次新地基是怎麼一夜之間變成粉末的了。
受了驚嚇的王鑫和劉校長第二天一大早,便一起去了八寶寺,請來寺裡的主持,清遠法師,爲工地做法事。
據說,那場法事做了三天三夜,等到第三天法事快結束的時候,清遠法師讓人圍着地基打了七根木樁下去。
等到最後一根木樁打好的時候,工地上突然狂風大作,地基的中央的一股沖天的黑氣,瞬間圍住那七根柱子,絲絲縷縷,如同蜿蜒的黑蛇,地上的泥土不停的翻涌的,混合着紅豔豔的鮮血。
當時打樁的幾個工人,幾乎全都嚇暈了,等到他們醒過來的時候,法事已經結束,而那盤有黑氣的木樁也消失了,之後,直到教學樓竣工,也沒有再發生怪事。
不過,有一件事,當然,也不能算是怪事,那就是這七號教學樓西北面,後來加了一座影壁,黑磚紅瓦,牆面刻有似龍非龍的蛇形浮雕,蜿蜒了盤繞了整個影壁,看上去倒像一件藝術品。
這件事雖然校方做了保密,但還是傳出了一些流言,不過,不管這事真假到底如何,因爲後來再沒人見過那個帶着孩子的女鬼,所以這事也就變成一個傳說。
李遠之突然提到這件事,也不是全無緣由,跟他下午的經歷有關,此刻,他垂着頭,站在樓梯上,樓道里慘白的燈光落下來,照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異常陰森詭異,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魔。
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沈煜忍不住要爆發的時候,李遠之突然擡起頭,目光如箭,射向沈煜,壓着聲音,說:“因爲下午,看完日全食後,你和安倍音彌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你身後跟着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穿了一個白色的衣服,衣服上染了血,黑長的頭髮拖到腳踝,她懷裡還抱着一個紅衣小孩,一直跟在你後面,一腳一個血印,我聽到她嘴裡嗚嗚地叫着,你知道她在說什麼嗎?”
沈煜頭皮都要炸了,直覺李遠之接下來說話可能和他有關,遂抖着聲音,問:“她……她說了什麼?”
李遠之的手指在木質欄杆上敲了三下,說:“她說,相公,我等你好久了,你怎麼一直不來……相公,你等等奴家……相公,這是我們的孩子,玄塵……相公,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