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李遠之詫異地挑眉,刻意拉長聲音,笑得意味深長,說:“不過,你們兩個好像很有默契啊!”
“默契個……”李馗老臉一黑,咬牙忍下涌到嘴邊的一串髒話,眼底殺氣四溢,說:“該死的蛇妖,要昇天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搞出那麼大動靜,害得我凌晨兩點被陳老頭叫起來,給你們收拾爛攤子。”
“什麼爛攤子?”褚澤聳動着小腦袋,邊舔碗,邊哼哼唧唧,說:“小和尚,你表要信口雌黃,好不好?說的好像都是我的錯似的,要不是沈……李遠之,就你家侄子,要不是他,本龍早就昇天見玉帝去了。”
李馗呼嚕呼嚕的喝粥,氣都不帶喘一口的,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呸!昇天見玉帝?我看你是下地見閻王還差不多。”
“閻王,他可不敢收我。”褚澤邊打嗝,邊晃動着腦袋,擡起頭,長舌一捲,舔掉嘴邊的米粒,義正言辭地控訴,說:“小和尚,多年不見,你竟敢詛咒我?哼,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李馗橫眉一掃,瞪着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說:“閉嘴,喝你的粥去,有得吃還堵不上你的嘴。”
褚澤翹起尾巴,啪啪地拍着椅背,憤憤不平道:“哼,還不是怪你,當年要不是你用一碗蔬菜粥引誘我,我怎麼會被你師父抓去守界碑?可是,讓我守界碑也就算了,你居然也不來看我?二十年,讓我一個人沒吃沒喝的守着那塊破石頭,沒餓死,真是我命大。幸好,那個門衛鄧國慶的老婆人好,經常夜裡給我送東西吃。”
“鄧國慶?”李遠之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字,滿心疑惑,問:“到底怎麼回事?”
褚澤見其他人都一臉好奇地看着他,得意地甩了甩尾巴,用頭上的小角,把碗推到安倍音彌的手邊,討價還價,說:“再給我一碗蔬菜粥,我就告訴你們。”
衆人聞言,嘴角俱是一抽,心想,這蛇居然是個吃貨,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奇葩!
李遠之囧着一張臉,擺手,讓安倍音彌給他盛一碗蔬菜粥過來,褚澤靈活用尾巴卷着碗,抱到懷中,一邊吃一邊叨叨出陳年往事。
原來,褚澤便是學校七號樓西北面影壁上的那條似龍非龍的蛇形生物,而鄧國慶見鬼事件,便是褚澤這二缺的貨一手導出來的,不過,用褚澤的說法,他那叫知恩圖報。
前天,鄧國慶的老婆要去投胎了,投胎前想要再見見鄧國慶,褚澤想着老太婆生前對他的魚米之恩,便施法讓兩人相見,同時還爲兩人策劃了一次浪漫的夜市約會之旅,當然,那不是活人的夜市,至於浪不浪漫,大概只有鬼知道了,反正鄧國慶是被嚇得昨天還精神恍惚來着。
至於褚澤和李馗之間的淵源,那就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
二十年前,李馗跟着李遠之一起被送到八寶寺,那時,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因爲寺裡吃素,營養更不上,所以,這可憐的孩子經常半夜餓醒,睡不着覺,去齋堂找東西吃。
而褚澤呢,多年來,一直低調地隱藏在八寶寺後山的千沢湖裡,以昇天化龍爲目標,勤奮修煉,不過,有時他懶惰症發作的時候,會半夜遊上岸,去最近的八寶寺齋堂打牙祭,所以,一人一龍,兩個吃貨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狹路相逢了。
當時,黑燈瞎火的,李馗正摸黑熬蔬菜粥,猛然見到突然冒出來的褚澤,當即嚇了一跳,揮着手中的鏟子,就朝褚澤的腦袋打下去。
褚澤走了這麼多次夜路,第一次見鬼,被李馗打了個措手不及,頭冒金星,不過,李馗也沒佔到便宜,因爲他那一鏟子剛好敲在褚澤頭上凸起的角上,咔嚓一聲,鏟子悲催地陣亡了。
李馗當時握着鍋鏟柄,驚得下巴直接掉地上了,從小到大,蛇,他見過不少,但是長了角的蛇,他還真沒見過。
不過,李馗雖然沒見過頭上長角的蛇,但是86版的西遊記他還是看過的,於是騷年瞬間孫悟空附體,直接把手中的鍋鏟柄當金箍棒使,馬步一紮,棍指褚澤,氣勢十足地大喝一聲,“何方蛇妖在此作怪?速速報上名來,否則吃我一棍!”
褚澤一聽這話的,登時眼前一黑,差點沒把黑眼珠翻成白眼珠,立刻氣急敗壞道:“你個沒見識的人類,我可不是蛇,更不是妖,我是龍,龍,會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的那種。”
李馗見褚澤居然口吐人言,整個人幾乎都傻了,剛纔他那問話,完全是心血來潮,根本沒想到這長得奇怪的蛇會回答他。
這下好了,這蛇不僅長了角,還會說話,更重要的是,它居然自稱自己是條龍,李馗心裡震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說:“龍?那你呼個風,喚個雨給我看看。”
褚澤沒想到李馗會有此一招,他當時還沒渡劫昇天,哪裡能呼風喚雨,一時囧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情急之前,他突然聞到一股焦香味,原來是李馗那鍋蔬菜粥糊了。
對於吃貨來說,食物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當下,李馗也顧不上褚澤這條會說話的蛇了,忙找水瓢舀水救急。
哪知,等他手忙腳亂地端着水回到竈臺邊,卻見褚澤那貨居然張口,往鍋裡噴了一口水,然後,熟練的用尾巴卷着勺子,在鍋裡攪動,見李馗目瞪口呆的看他,得意一昂腦袋,說:“看清楚了嗎?我會噴水,所以,我是龍,不是蛇,記住了,小和尚。”
“你個該死的蛇妖……居然往鍋裡吐口水,我的粥啊……”李馗氣得臉都黑了,渾身發抖,恨不得一水瓢打死這條該死的龍不龍,蛇不蛇的奇葩。
褚澤鄙視地斜了李馗一眼,哼聲道:“什麼口水?你個沒見識的人類,那是龍涎,一滴值萬兩黃金,吃了,不僅能強身健體,還能延年益壽,美容養顏……反正好處多多,小和尚,你撿到大便宜了,本龍我今天心情好,不計較你剛纔的無禮之舉,待會兒賞你一碗龍涎粥,磕頭謝恩就不必了,誰叫我大方呢。”
“你……”李馗見褚澤居然如此大言不慚,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惡聲罵道:“謝你個頭啊,我沒宰了你,已經算是對你客氣了,口水粥,我怕我吃得吐出來。”
褚澤聞言,立刻驚喜,不過面上卻故作遺憾,問:“你真的不要吃?那,這鍋粥可全都是我的了啊,到時候,可別說是我小氣啊。”
說完,褚澤也不等李馗答應,便施法,把鍋裡的粥全都盛到了早就準備好的碗裡,然後像餓死鬼投胎一般,一頭扎進碗裡,風捲殘雲,直吃了個肚滾腰圓,差點沒撐死。
李馗直接驚呆了,直到褚澤吃完,甩甩尾巴準備走人,他才反應過來,這該死的蛇居然就這麼把他千辛萬苦做出來的夜宵給霸佔了,還是用一種極其無恥下流的手段,吐口水……
奶奶的,奪人食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過,褚澤當然不可能被天打雷劈,第二天晚上,他再次來到了八寶寺的齋堂,不出所料,李馗也在,見到褚澤冒出來,立刻把鍋蓋先蓋上,沒好氣地說:“死蛇妖,你又來幹什麼?”
褚澤被鍋裡的想起勾得神魂顛倒,哪裡顧得上回答李馗的問題,一個躍身,跳上竈臺,伸着舌頭,舔嘴巴,咕咚咕咚地咽口水,直接無視李馗要殺人的目光,腆着臉,說:“好香,好香,小和尚,你今天蔬菜粥裡放了什麼?魚嗎?”
李馗對這條厚臉皮的吃貨已經不忍直視了,一手按住鍋蓋,說:“魚你個頭啊,不知道和尚是吃素的嗎?”
褚澤猥瑣地笑了兩聲,用尾巴在李馗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擠眉弄眼,壓低聲音,一副哥倆好的架勢,說:“行啦,小和尚,我天天呆在水裡,這魚的味道,我最熟悉不過了,和尚吃魚沒什麼大不了,你們佛家不是有句話叫,酒樓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再說了,規矩就是用來被打破,嘿嘿……我懂你的。”
可憐李馗當時太嫩,騷年氣短,被褚澤這隻千年老妖怪的話一堵,氣得差點一魂昇天,二魂出竅,抖着手指,指着厚顏無恥的某龍,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當然,褚澤爲了能吃到鍋裡的食物,也是拼了,連恐嚇威脅都用上了,說:“不過,要是你能分我一碗粥,我就不把你破戒的事情告訴你師傅,怎麼樣?這個交易很划算的,我吃得不多,只要一小碗就行了。”
吃的不多?你這蛇妖,居然好意思說得出口……
李馗快哭了,很想問褚澤,昨晚是誰把那一大鍋,三人份的粥給喝光了的?真他媽的說謊也不打草稿,也不怕閃着舌頭。
褚澤見李馗不說話,心想,硬的不行,我來軟的,於是他甩了甩尾巴,也不知道怎麼辦到的,憑空弄了兩條魚鱸魚出來,趾高氣昂地說:“本龍知恩圖報,欠錢還錢,欠情還情,這是昨夜那鍋粥的報酬,你就不要客氣的收下吧。若是……你能分我一點粥,我以後每天給你兩條魚,怎麼樣?而且,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李馗的視線在魚和褚澤之間來回掃視,猶豫了,說不心動是假的,沒進八寶寺之前,他可是葷腥不忌的,猛然間吃素,就像剛斷奶的孩子,那個煎熬啊,真是抓心撓肺的,連做夢都想吃肉。
眼下,褚澤提出的條件簡直誘惑至極,最後,李馗考慮再三,還是沒能抵得過美食的誘惑,於是,一人一龍,狼狽爲奸,過上了夜夜吃魚喝粥的美好和諧生活。
然而,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沒過兩個星期,a大建築工地鬧鬼事件爆發,清遠師傅被請去爲學校建築工程做法事,李馗則被點名要求跟班佈置法場。
那場法事做了三天三夜,就在法事第二天的晚上,清遠師傅突然吩咐李馗煮了一鍋蔬菜粥,還特地叮囑他,讓他在粥裡放魚片。
李馗一聽這話,頓覺五雷轟頂,心下慌亂忐忑,知道他和褚澤夜夜吃魚偷腥的事情怕是被清遠師傅知道了,噩耗來得太突然,他當即就傻了。
清遠師傅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平心靜氣地說:“李馗,不必驚慌,我雖知你和黑蛟素有交情,但你剛入我寺門,讓你立刻戒掉葷腥實屬爲難,而且,你還未剃度,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佛門弟子,所以,你之前破戒的行爲,我可以既往不咎。”
說着,清遠師傅頓了頓,眉目突然一整,語氣嚴肅起來,說:“但是,從今日起,你不可再與那黑蛟往來,等到明日法事一閉,我便爲你剃度,正式入我佛門,從此以後,你需謹遵我佛門戒律,不得無故破戒,你記住了嗎?”
李馗被清遠師傅這一通話砸得頭暈目眩,幾乎昏了頭,其實,清遠師傅囉囉嗦嗦這麼一大通,歸納起來就是一句話,意思就是你以前吃魚破戒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啦,但是以後魚是不能吃了,老老實實地吃素吧。
李馗想明白後,不知道是該感激清遠師傅的寬宏大量,還是該哀嘆他幸福美食生活即將一去不回,不過,眼下也不是他糾結這個事情的時候,因爲他心裡還有另外一個疑惑,那就是爲什麼清遠師傅要讓他煮粥,還特意要求放魚片的蔬菜粥。
只是,因爲吃魚的事情,李馗正心虛得厲害,清遠師傅讓他做什麼,他便照做,一個字也不敢多問。
後來,半夜,當褚澤被蔬菜魚片粥吸引來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清遠師傅的目標是褚澤。
而褚澤根本不知道他和李馗的秘密已經被人知道了,還像往常一樣,歡天喜地帶着兩條新鮮的鱸魚來赴約,粥還沒喝上,就被清遠師傅早早佈下的陣法給困住了。
接着,不及褚澤反抗,清遠師傅便將他封入那座黑磚紅瓦的影壁之中,後來,法事結束後,李馗總覺得對褚澤有些愧疚,斗膽問了清遠師傅,爲什麼要抓褚澤。
聽清遠師傅解釋,原來,學校七號樓那塊地,千年前,是一個地主的墓地,那地主財大氣粗,生前僕役無數,前呼後擁,死後爲了在陰間也能享受生前的生活,便殺了好多人殉葬。
後來,朝代變遷,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那墓被盜,墳地荒敗,變成了亂葬崗,埋了死人枯骨無數,之後解放戰爭時期,那地方又成了萬人坑,屍體堆積成小山,腐氣沖天。
建國後,那地方被開墾出來變成了農田,但是千年下來,地下已經集骨成山,野鬼成堆,陰氣沖天,風水極壞,也不知道怎麼就被a大選中做校址的。
至於那阻擾工程進度的白衣女鬼雅珺和她兒子玄塵,大概是死後被人埋在那地方的,因爲執念深重,死後不得超生,一直在那地方徘徊不去,而且,女鬼雅珺似乎精通某些法術,千年來,通過煉化那地方的孤魂野鬼,修爲倒是小有所成,雖不至於成妖,但也不生不滅,成了中陰鬼。
本來,清遠師傅準備超度雅珺和玄塵的,但是雅珺癡癡念念想要等他家相公玄七,堅決不肯合作,沒辦法,清遠師傅只好施法,用七釘鎮魂封住雅珺,因爲母子連心,雅珺被封之後,玄塵自然也不能出來作怪了。
不過,僅僅封住雅珺,還是不能改變七號樓破敗風水,所以,清遠師傅又想了一招,築陰陽界碑立於教學樓西北面,並抓了褚澤過來,鎮守此界碑。
褚澤雖爲黒蛟,但魂魄卻爲龍,龍氣祥瑞,清遠師傅便想用褚澤的龍氣徹底扭轉了七號樓的風水,同時還能讓本來根正苗紅的李馗迴歸佛門正道,再者,沒有褚澤之後,他們八寶寺齋堂每年的預算能節約很多,正是一舉三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