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呼吸微微有些重,手掌放在大腿上,掌心生汗,指尖冰涼,他擡頭,不動聲色地看了白乙一眼。
此刻,白乙正身端坐,半垂着眼眸,面容清冷,眉目如畫,好看得像個……假人,不過,也正是這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才讓人看着愈加心驚膽寒。
季言不確定白乙剛纔那話到底到底有幾層意思,是單單想給他一個警告?還是想讓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亦或者……讓他切腹自裁以謝罪?
季言心煩意亂,焦躁不安地轉了轉眼珠子,剛想開口問白乙給個痛快,卻聽見李遠之突然出聲,問:“那個……王子健又是怎麼死的?難道也是焉拓下的手?還有,那個酒吧的調酒師,謝斌,他又是誰殺的?”
被李遠之這一打岔,季言暗暗吐出一口氣,直覺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忙眼觀鼻,鼻觀眼,跟着其他人一起沉默。
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了,即使白乙也不能,因爲他雖然有讓丁一一給焉拓透露開啓血玉封印的消息,但,至於後面怎麼做,他卻是從未關心過的。
人心貪婪,有圖必有謀,有謀必有行,至於那行動能不能成功,白乙並不是很放在心上,於他而言,魂魄被封入血玉,並日日遭受非人的折磨,千年的時光他都熬了下來了,也不急於一時。
焉拓若是不能成功,那還會有第二個焉拓出現,第三個焉拓,第四個……終有一個人能幫他解開封印,當然,這麼多年下來,他提點過不少打血玉注意的人,不過,很遺憾,那些人最後都沒能成功,死了。
所以,說起來,焉拓不僅是個聰明的人,還是個運氣好的人,只是,這好運會不會一直罩着他,大概只有鬼知道了。
李遠之和幾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見大家都不說話,知道自己這是問了個瞎問題,苦着一張臉,抓了抓頭髮,心裡又把血玉的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
事情到這裡,有關血玉的真相似乎已經大白了,但李遠之卻總覺得他似乎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丁一一、血玉、噩夢、白乙的魂魄、王子健、焉拓、謝斌、羅琅、季言……還有,等等,還有七寶如意石,對,他怎麼把這個東西給忘了。
只是,想到這裡,他突然又猶豫了,到底該不該問呢?
按照他以往對白乙的瞭解,他要問的那個問題,絕對是白乙的逆鱗,問了,就等於是把脖子架在到刀口上,找死的節奏。
可……若是不問,他心裡又放不下,像根魚刺卡在喉嚨口,連喘氣呼吸都覺得難受,這……他媽的真是愁死人了!
李遠之表情苦悶,糾結得腸子扭成麻花,偷偷地偏頭,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白乙,那神情,那動作,看在沈煜、季言和安倍音彌三人的眼裡,簡直就像是在暗送秋天的菠菜,眉目傳情,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勾引?
三人看得幾乎驚呆了,心裡齊齊爆粗口,馬勒戈壁的,這是發生了神馬事?爲毛李遠之說話說着,就突然……嗯,□□焚身的樣子了?
看這頻頻扭頭,還有那含羞帶怯的表情,這是他媽的有多欲求不滿,纔會當着他們的面*啊?只是聯想到李遠之平時的性子,似乎又不像,那眼下這種情況……難不成是那茶水裡被人下了春/藥不成?
三人立刻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給囧住了,沈煜率先沒能撐住,手掌握成拳,掩着嘴巴咳嗽,生生把一張俊臉咳成了肺氣腫。
只是,對面的李遠之正在全神貫注的糾結自己的心事,根本沒能理解沈煜的苦心,還以爲他嗓子燥,貼心地遞了一杯茶過去,然後,沒事人似的,繼續偷瞄白乙,做糾結狀。
沈煜如坐鍼氈,炯炯有神地端着那杯茶,當即就想給李遠之跪了,兄弟,大家都知道你和白乙前世今生情深意重,天生一對,但是你能別這麼明火執仗,如狼似虎地盯着人家瞧麼?
再這麼瞧下去,不是你硬了,就是白乙把你辦了,若是那樣,老子的眼睛肯定要被你閃瞎啦……
奶奶的,以前你跟樑泉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濃情蜜意,深情款款啊,難不成男人跟男人談戀愛,和男人跟女人談戀愛不是同一個次元裡東西?
沈煜惆悵滿懷,快哭了,但,李遠之可不知道他那糾結的表情在他人眼裡看出了另外一番情/色的意思,躊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試探一下白乙,他深呼吸了一下,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假裝不經意地問:“白乙,你……”
話剛出口,就見白乙擡眼看來,眸光柔和而深沉,無可形容地純粹的黑,連光線都不能折射出來,漫不經心道:“你看了我那麼久,是想問什麼?”
“啊?!”李遠之驚詫地瞪圓了眼睛,愣住,似乎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剛纔的小動作已經被白乙看在了眼裡,還被拆穿了……
默默地囧了兩秒,李遠之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半吞半吐地問:“我……想知道七寶如意石和血玉有什麼關係?爲什麼……那些得到血玉的人,會夢見七寶如意石?”
白乙深深地看了李遠之一眼,極其平靜地反問:“我若說這兩個東西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你信嗎?”
李遠之聞言,連臉上的表情都還沒來得及變化,就已經本能地脫口,說:“我信!但是……爲什麼?”
爲什麼會沒有關係?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剛纔那句話,李遠之說信,他是信白乙,但是卻不相信那血玉和七寶如意石沒有關係,因爲丁一一、王子健都接觸過血玉,也都夢見了七寶如意石,這絕對不是巧合!
若這都能算是巧合,那去年的12月21日,世界末日就應該發生點地震,海嘯,亦或者洪水……反正不是現在這樣,他們還能安穩的坐在家裡喝茶聊天。
對面的三人自然也是不相信血玉和如意石沒有關係的,當然,他們是沒有膽子去質問白乙爲什麼會沒有關係,而且他們似乎也沒有理由質問白乙,不能亦不敢。
因爲把白乙封印到血玉里的人是沈陌,若說真有人知道七寶如意石和血玉的關係的話,那這人非沈陌莫屬了。
不過,結合前段時間,季言所說的,那七寶如意石似乎是玉藻前的東西,若兩者真有什麼關係的話,那……沈陌和玉藻前,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呢?
李遠之見白乙不說話,又問了一遍,“爲什麼會沒有關係?”
白乙見他追問,面色冷了下來,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驟然一利,幽黑而深邃,帶着無盡的殺意溢了出來,冷聲道:“爲什麼你會覺得我應該知道答案?”
李遠之心頭咯噔一跳,瞳孔遽縮,額頭瞬間冒了一層冷汗,急忙擺手,乾巴巴地說:“那個……既然你說沒關係,那……應該肯定沒有關係了。”
這急轉直下的情況,把季言看得目瞪口呆,都傻了,他從未見過李遠之在誰面前如此……嗯,慫包過,李遠之以前雖然不是狷介孤傲的人,但至少沒見過他對誰低過頭,還有,之前他看到的,入靈光一般乍現的凌厲逼人氣勢哪去了?是他眼花,還是李遠之只對白乙低頭?
沙發上,白乙的視線下垂,落在李遠之驀然握緊的手指上,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被自己嚇着了,心頭一軟,無奈地嘆息,剛想伸手安撫,便又聽到李遠之突然出聲,結結巴巴地問:“白……乙,家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沾了孤樺的妖氣?”
“……”這個話題轉換的太突兀,白乙幾乎猝不及防,瞬間愣住。
其實,不能怪李遠之大腦超頻,以至於冒出如此驢脣不對馬嘴的問題,實在是他被白乙那猶如實質的眼神看得心臟病都要發作了,大腦本能地規避危險,直覺有必要轉移話題,把剛纔跑進死衚衕的話題給拉回頭。
不然,白乙一怒之下,把他就地正法了,那他真是死得比竇娥還要冤屈了!所以,他電光火石之間,便想到了昨晚上樓後要問卻沒有機會問的問題。
對面的沈煜和安倍音彌跟着李遠之住了這麼久,雖然不是經常見到白乙,但是對於白乙的脾性多多少少算是瞭解一些的,剛纔,李遠之第二次追問的時候,兩人就在心裡爲他捏了一把冷汗。
曾經,沈煜和安倍音彌兩人晚上睡不着覺,拱在被窩裡,窮極無聊地從哲學,心理學,陰陽學等等,一切他們所能想到的,或正常,或詭異的角度,分析八卦了白乙和李遠之的前世今生。
最後,他們得出一個結論,白乙這人,心思叵測,冷心冷情,這世上能牽動他情緒的,除了沈陌,嗯,或者說李遠之,除了這兩人之外,估計連五嶽崩塌,黃河水倒流都不能讓他爲之變色。
所以,在白乙的眼裡,或許天下人皆可殺,可辱,可欺,可棄,唯獨那個叫遠之的人不可以,即使心中有恨,但依然是放在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位置,藏着,捂着,生死亦不放,從前世糾纏到了今生。
這愛恨交加的感情,就像是在燒紅的鋼刀上跳舞,驚心動魄又美豔至極,情到濃處,爲你捨命,粉身碎骨都義不容辭,但恨到極時,下手殺了對方,也毫不手軟,這他媽的兩種極端的感情居然能奇異得糾結到一處,連神都要驚歎了。
沈煜和安倍音彌不止一次的爲李遠之命運擔憂過,兩人最擔心的事情便是,哪天早上起牀,看到白乙抱着李遠之的屍體進了墳墓,這畫面太驚悚,每每想到,都能讓他們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