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藝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菸點上,幸虧所有人都知道他這七八歲的身體裡有個一個六七十歲的靈魂,不然誰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抽菸,都忍不住想要抽他一頓。
陳藝咬着菸頭,猛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口煙,煙霧繚繞間擺出一副滄桑的表情,扯着嘴角,看着李遠之,怪異的笑了一下,說:“用一百年的靈力做成珠子,串成手鍊,真夠大手筆。不過,白乙有沒有告訴你,這串珠子戴在你身上也是個大禍害?”
禍害?怎麼可能?白乙會害他?
李遠之心臟砰砰直跳,一瞬間竟有些慌亂,白乙想要害他這事,理智上李遠之是相信的,但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情感上,又讓他下意識想要否認。
一旁的沈煜也不相信白乙想要害李遠之,見他手指捏着珠子,臉色越來越白,忙說:“陳叔,你是不是看錯了,沒有這珠子,遠之當初可是要被玉藻前害死了。”
“就是。”安倍音彌也忙點頭,力撐白乙,想了想,他又說:“當時,遠之咳了好多血出來,要不是這珠子,恐怕早撐不下去了,再說了,白乙救了遠之,怎麼回頭又要害他呢?”
陳藝見他們爭相幫白乙脫罪,心裡怪異,暗想,這白乙到底給這兩個小子灌了什麼*湯,竟讓他們這麼護着他?
說起來,到目前爲止,他連白乙的真面目都沒有見過,難不成是個美人?所以才把這幾個小崽子給迷得團團轉?
陳藝用細短的手指,熟練地夾着煙,皺着眉頭,又吸了兩口,才慢悠悠地說:“這珠子是百年靈力化成的,對於妖魔鬼怪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只是你……嗯,是個普通人,戴着這麼個東西,少不了要被不乾淨的東西盯上。”
李遠之嘴巴張了張,剛想說話,就被陳藝揮手打斷了,說:“不過,聽你剛纔的描述,也不能否認,白乙用這珠子救你性命的初衷是好的。”
沈煜一聽這話,比李遠之還激動,急急地說:“就是,我就知道白乙不會害遠之的,再說,若是有不乾淨的東西盯上遠之,白乙絕對是不會放過的,那下場絕對比玉藻前還慘。”
李遠之垂着眉頭,看着手腕上的珠子,想到前幾天在西山墓地發生的事情,那些突然咆哮圍上來的鬼魂,大概應該是因爲這串珠子的緣故了。
不過,白乙把他從玉藻前的手中救過來這事是事實,誰也不能否認,想到這裡,李遠之暗暗呼出一口堵在胸口的氣,說:“我覺得白乙應該不會害我。”
陳藝聽了這話,臉上露出瞭然的神情,手指屈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膝蓋,說:“既然你這麼相信他,那我就不多說了。不過,這珠子……嗯,剛纔說到季小子的問題,若是能有一顆這樣的靈力珠,他體內的屍腐鬼氣應該能剋制住。”
季言一聽這話,立刻激動起來,轉頭,眼神懇切地看向李遠之,“遠之……”
他張了張口,滾在舌尖的話終是沒能說出口,臉色也隨之黯淡下來,季言知道自己和李遠之的交情不深,甚至算不上好,貿然開口索要東西,最重要的是這珠子還是白乙送給李遠之救命的東西,他想,李遠之應該不會答應的。
沈煜把季言的反應看在眼裡,嗤笑了一聲,語帶諷刺地說:“呦,季言,原來你還是有點臉皮的,我還以爲你會像昨晚一樣,死皮賴臉地搖尾乞憐呢。”
季言低下了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成拳,默默地苦笑了一聲,有點臉皮?
呵呵……他已經沒有臉皮了,豈止沒有臉皮,根本就是連皮都沒有了,自從變成瘟鬼之後,他一直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日日痛不欲生。
對於活在陽光下的沈煜,他既羨慕又嫉妒,同時又慶幸,變成鬼的不是沈煜,而是他。如今他爲了活下去,拋棄尊嚴,搖尾乞憐又算什麼呢,總比死了強……
想到這裡,季言撲通一聲跪在了李遠之的面前,低頭伏地,沉默不言,李遠之被他突如其來舉動嚇了一跳,差點沒一腳踢翻他,驚聲叫道:“季言,你……”
沈煜冷冷的看着季言幾乎貼到地上的脊背,他想過季言會惱羞成怒,會破口大罵,會憤而離開,卻沒想過他竟然如此乾淨利落,真真是白瞎了他一雙狗眼。
“你先起來吧。”李遠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長這麼大還從未被人跪過,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祖宗,如今季言爲了活命,竟然對他下跪,說起來,再高傲的人在生死麪前,尊嚴什麼的都是渣。
當初,白乙想要殺他的時候,他也求饒過,這種生死之事,說起來,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至於那些什麼寧死不屈,什麼寧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全他媽的是鬼話,哪個人活得好好的,想死的?
季言現在死不了,殺也殺不得,既然昨晚已經救了他,也不能任他身體裡屍腐鬼氣氾濫成災,禍害他人,當然不僅人,還有雞鴨魚豬,若一顆珠子能救人,其實救的也不僅僅是季言,李遠之自然願意替白乙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擡手,解下手腕上手鍊,取下一顆青碧玉珠遞給季言,季言擡起頭,面色蒼白,伸手接過,低聲說:“謝謝!”
沈煜看着,突然有些憤怒,莫名見不得季言好,似笑非笑地說:“謝就不用了,爲奴十二年吧。”
季言聞言,愣了兩秒,一張畫皮的臉遮住了他心底翻涌的情緒,他站起身,不動聲色地說:“若是你想,我自然願意。”
季言說這話的時候,是面對着李遠之的,但眼神卻是看向沈煜,一直沒說話的安倍音彌在一旁看得頭髮都豎起來了,心裡暗想,這季言真他媽的是個人才,瞧瞧,這誠懇的表情,真摯的眼神,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當然,沈煜並沒有被他看化了,相反,聽了季言的話,心底的怒火倒是更甚,很想把季言拖到角落裡揍一頓,一張臉都氣得扭曲變形了,中氣十足地暴喝:“滾!”
季言對他的怒火不以爲意,小心地把珠子收起來,坐回身後的椅子上,意味不明地對着沈煜笑了一下,說:“沈煜,你總是這樣……放棄尊嚴苟活於世的人是我,你氣什麼呢?”
“我……”沈煜突然語塞,季言這話戳到了他,細想起來,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麼,季言的事,他的死活,跟他有半毛錢關係嗎?
沒有,絕對沒有,想到這裡,沈煜閉了閉眼睛,轉頭,不想再看季言,徹底執行眼不見心不煩的真理。
李遠之見兩人終於消停,默默地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說:“陳叔,我們昨天在雲海見到羅琅了,季言說博物館的七寶如意石是他偷的,他吞了季言的一魂三魄,昨天是以季言的樣子出現的。”
說着,李遠之看了一眼季言,見他臉上神色變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收回視線,他又繼續說:“還有一件事,有個女人叫女巫上邪,她前兩天晚上帶着一衆鬼魂來老宅找白乙,昨天又變成我家一個親戚的女兒,羅琅有到場獻花,兩人看上去很熟……”
李遠之的話未說完,就被陳藝地驚叫聲打斷了,“女巫上邪?遠之,你確定是女巫上邪。”
李遠之不知道陳藝爲何反應如此大,點點頭,眼帶疑問,說:“是的,白乙說她是女巫上邪,怎麼?您認識她?”
陳藝點頭,復又搖頭,從口袋裡又摸出一支菸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細小的手指老練的彈着菸灰,說:“女巫上邪,她就是寒冰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之一,當初陰差給我的信息裡,關於她的描述只有一句話——通鬼神,役百鬼,是個棘手的人物。”
說到這裡,陳藝停頓了一下,擡手揉了揉臉頰,說:“怪不得……怪不得這兩天八寶寺外面的孤魂野鬼消失得一乾二淨,我還以爲被你小叔給超度了呢,沒想到是她,我應該早想的,怎麼就沒想到呢。”
李遠之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說:“原來她就是從地獄逃出來的惡鬼啊。”
“嗯,就是她,現在她能明目張膽的出來,說明她……哎呦……”陳藝憂愁地抓着頭髮,恨不得揪成斑禿,“還有那個羅琅,季家小子,我早就知道你有問題,沒想卻是羅琅附在你身體裡,而且還偷了七寶如意石掩藏氣息,前段時間你一直躲着我們,想必也跟他有關係了。”
季言被陳藝戳中一顆紅心,感動得快要哭了,說:“陳叔,您……還是您瞭解我的苦衷,所有一切事情其實都是羅琅那個混蛋搞出來的,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我是被逼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