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連天青明顯有些驚訝,目光從手中的青銅碎片上移開,拿起了那個楊木巧。
可能是因爲更重雕工,相比柏木巧和桐木巧,楊木巧更小一點,尺寸只有前兩者的一半,看起來秀氣可愛,非常精緻。
而跟它的兄弟們一樣,楊木巧看上去也很奇形怪狀,不知道的人完全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連天青顯然不在此列。
他對這個實在太熟了,上手掂到重量,心裡就已經有了一點底,手指再一捻一摸,這件作品完成得怎麼樣就已經完全有數了。
“不錯。”沉默片刻之後,他擡頭看着許問,深思道,“看來你比我想象得更有天賦一點。滿分一百的話,這個楊木巧能打到五十分。十天時間能做到這個水平……不錯。”
接連兩個不錯,這是平時非常少見的,可見連天青的態度。
許問吐了口氣。這個分數跟他心裡估算的差不多。
要知道他第一次完成杉木巧拿給連天青看的時候,連天青只給他打了十分,指了一大堆問題出來。
當然,天賦這一面還是連天青高估他了,他這件作品,純粹是靠時間與勤奮堆出來的。
“師父覺得哪裡有問題?”許問完全沒有放鬆,緊接着又問。
完美沒有止境,一百分的十八巧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連天青也不會對一個初學者有這樣的要求。
“問題很多,你先解決三個方面。”連天青沉吟片刻,對着許問點點頭,“第一,斜刀有正手斜和反手斜兩種,用於不同的方向。你轉換得不錯,但是在雕刻細微毛髮的時候,試用着扼、擰手法,這樣會更生動自然。第二……”
連天青慧眼如炬,指出了三個許問當前最明顯、也最易於解決的問題,詳細地講解給他聽,還各自做了示範。
許問認真聆聽,思考良久。
他告別師父,走出門,叫道,“球球。”
金色眼睛的黑貓出現在他面前。
下一刻,他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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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許問再次出現在連天青的面前。
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新的楊木巧。
連天青擡起頭,再次驚訝了。
“這兩天新做出來的?有點厲害啊。”他的話都多了兩句。
“……嗯。”許問頓了一下才回話。
對連天青來說是兩天,但對於許問來說,究竟過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許宅停止的時間裡,許問反覆不斷地做着同樣的工作。除了球球安靜地蹲在旁邊陪着,沒人知道他重複了多少次。
連天青的眼力非常好,他指出的三點都非常關鍵。
許問就盯着這三點反覆打磨。
譬如連天青指出的關於斜刀的那一點,主要是用來雕刻毛髮花脈等極其細微的地方的。
這樣的細毛,許問精雕了無數根。
許宅資源有限,黃楊木就那麼幾段,許問拿了一段三尺長,半尺徑的,雕完一層,把它打平之後再雕一層。
最後這塊黃楊木被雕到一寸也不剩了,但肉眼可見的是,每一層過去,上面的細微線條就生動一分,直到最後一層的時候,一直蹲在旁邊的球球突然邁着步子踱了過來,用舌頭舔了舔那層毛,嫌棄地走開了。
連天青看見的就是經過這樣練習的成品。
他盯着楊木巧的這個位置看了半天,也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過了一會兒才說:“嗯,這部分行了。下個要改進的地方是……”
接下來的流程基本上就是如此。
連天青不斷指出楊木巧上需要修改的地方,兩三天之後許問回來上交成品。
如此大概二十天之後,連天青看着許問最後交上來的作業,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說:“行了。”他擡眼注視着許問,意味深長地說,“看來是我小瞧你了。一個月時間能把楊木巧做到八成……”
他放下那段奇形怪狀的黃楊木,指向另一邊說,“這個願者上鉤,就交給你了。”
連天青指的當然就是齊嫺送來的那個雀替。從一開始起連天青就已經說明了,教許問楊木巧就是爲了修復這個雀替打基礎。
理論上來說,許問一年後就要連續兩次徒工試,他需要在一年內學會剩下全部的十六種十八巧,時間是很緊的。
現在這個時候連天青不繼續教他新的東西,而是讓他修復一個黃楊雀替,看着就是在浪費他的時間。然而許問只是很尋常地應了聲是,拿起那個裝着殘破雀替的盒子,就退了下去。
修復的流程連天青教過他,前期工作——繪製補全圖樣也完成了。接下來許問要做的,就是應用楊木巧中蘊含的這些基礎手法,真正補全這件作品。
基礎和運用之間有多大的差別,許問當然很清楚,所以他是以一種非常慎重的態度對待這份“作業”的。
唯一的問題是,之前練習的時候他用的都是許宅裡現成的材料,現在要修復的是班門世界裡已有的物品。
他……或者說球球能把這個世界的東西帶去另一個世界嗎?
事實證明,這件事情對球球來說毫無難度。
它聽見許問的叫聲,叼着一條魚從廚房裡溜了出來,擡眼看着自己的主人。
“你哪弄來的魚?”許問愣了一下。
下一刻,連林林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了出來:“我晾那兒的魚怎麼少了?啊——臭球!”
球球明顯聽見了聲音,叼着魚跳到許問身上,轉眼之間,周圍的景物變換,許問身形拔高,變回了那個成年的自己。唯一沒變的,就是他手上的木盒,以及球球和它口中的胖魚。
球球到了許宅就跑得不見蹤影了,許問打開木盒,看見裡面殘破的雀替,微微皺起了眉頭。
兩邊的物品也可以相互穿梭?那不是說……
“不可能的,不要多想。”荊承的聲音突然出現,直接給了許問一個回答。
“東西一出這裡,立刻就會化爲消失。你不要亂來。”荊承警告說。
不知爲何,許問不僅沒有失望,反而鬆了口氣。
“你放心,我沒打算那樣做。”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見荊承,突然愣住了。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