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一攢坊

雲遠際唸的這是木工類的標準要求,接下來他將其他門類的評分標準也全部唸了一遍。

許問留心聽了一下,各門類要做的東西不一樣,但考覈標準都是相通的。

雲遠際唸完,向着下方微一點頭,退回到了孫博然的身邊。

考生們安靜了一會,迅速騷動了起來。

後方一個考生大聲問道:“百寶箱的用途?這是什麼意思?前面規則裡怎麼沒寫?”

這考生顯然也是木工類的,他一邊說,一邊揮舞着那張活字印刷的字,另外也有些考生不明所以,跟着一起附和,場面一時有些嘈雜。

“肅靜!”

洪亮的聲音從牆頭傳來,孫博然面無表情地俯視下方,淡淡道:“你做東西,不會提前先想它做什麼用?那你還算是個匠人嗎?各項成品之用途不做限定,只需自述——也就是說,你只要自己講得通就得了。”

主考官發話,所有考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許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們都在對着自己的箱子冥思苦想,試圖掰出個門道來。

“各考生拿好自己做的東西,列隊上前。”

孫博然嘴角翹了翹,一聲令下,許問後面頓時一片嘈雜紛亂。

桐和府府試這個考場比較特殊。

它並不在府衙裡面,而是位於它的後方,與衙門一牆之隔。

這裡以前可能是一片山地,後來樹木盡數被砍伐,地面稍微被平整,拓出一大塊空地,用來行使各種用途。

之前布帷遍佈這一大片空地,把它擠得滿滿當當,現在布料被扯下來,一下子顯得開闊多了。

三名考官站在府衙城牆的牆頭上,後面的考生捧着自己的箱子離開剛纔的考場,聚集到牆根下,分門別類地站在了許問他們身後。

“評分現在開始,先從木工科開始。”考生們全部站定之後,孫博然一指和光縣那個物首,“甲字一號,拿着你做的東西一起上來。”

那名物首明顯是讀過書的,看着有點像個書生,又比書生多了幾分手藝人特有的沉穩,看着很引人好感。

他似乎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了,略微有點緊張,但很快冷靜下來,端起身邊的百寶箱,在衛士的引導下擡步上階。

很快,他的身影出現在牆頭上,面對孫博然,下面所有的考生都在盯着他看。

“在下魏鬥下,和光縣人士,今年十七歲,細木類學徒,向三位大師傅問好。”他抱拳向三人行了一禮,態度從容。

“學了幾年木工?”劉修溫和地問。

“十四年。”魏鬥下回答。

今年十七歲,學了十四年木工,相當於三歲就開始學。這種資歷,家裡多半就是做這個的。

“可以開始了。”孫博然說。

“是。”魏鬥下應了一聲,舉起自己的百寶箱。

遠遠看去,這百寶箱形態完整,表面花紋細密,顯然已經全部完工。

“我做的是一個姑娘家用的妝奩,依照要求,裡面一共分了十二格。這一格用來放置頭上插的釵子,這一格放戒指……”魏鬥下託着箱子,用手指着一個個介紹,說得很簡單,但思路非常清楚。

第一個上臺,能說得這麼快這麼好,證明他的確是做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的。

他很快說完,十二個格子有大有小,全部分配了用途,完全沒有浪費。

孫博然表情微和,向着他點點頭,讓差役把箱子拿過來,問道:“爲什麼想到做這個?”

“女子的首飾樣式繁雜,數量繁多,需要分門別類擺放。其尺寸大小也與這箱子恰好相合,綜合考慮,用來製作妝奩最爲適合。”魏鬥下從容答道。

孫博然又問了幾句話,魏鬥下全部對答如流。

孫博然終於滿意了,叫人把箱子拿過來,對魏鬥下道:“稍待片刻,我們即刻得出分數。”

“是。”魏鬥下恭謹行禮,退到一邊,從頭到尾都挑不出半點錯來。

“不愧是魏鬥下,這物首當得名符其實,這讓別人怎麼說啊。”許問身邊傳來一個很小的聲音,滿是羨慕。

現在許問他們各縣木工物首站在離城牆最近的地方,後面的全是各縣木工類考生。他們抱着箱子列隊站着,離得很近,說話聲稍微大一點旁邊的人就能聽見。

“你認識他啊?”另一個考生問。

“哇,魏鬥下你都不認識,你是學這行的嗎?”前面那個考生小聲嚷嚷。

“我怎麼就不是學這行的了,誰都要認識他嗎?”那人不滿了。

“咱們桐和府最厲害的木工作坊是哪家你知道嗎?”

“是……一攢坊?”

“對!二級木坊一攢坊!一攢坊的坊主姓什麼?”

“不知道。”

“我……你腦子是不是得賣了?”前面那考生無語。

“我就是不知道啊。”後面考生還挺無辜。

“我猜,是不是姓魏?”許問有點忍俊不禁,回頭小聲問。

“就是啊!傻子都能猜到,兄弟你說這小子腦子是不是太不好使?”前面那考生對着許問抱怨。

“你說人家是傻子了。”後面考生這會兒突然機靈起來了,提醒道。

“我……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趕緊閉嘴!”前面考生惱羞成怒,連忙向許問解釋,“兄弟你別聽他亂說,我不是那意思,不對,我說錯話了,但我真不是那意思!”

他一着急聲音就大了點,立刻被差役喝止。

這考生連忙閉嘴,許問笑着小聲安慰他:“沒事,我懂你的意思。你們倆是一起的嗎?”

“誰跟他一起的,跟這二傻子當師兄弟,早被他氣死了。我叫莊守,他叫陸鵬舉,都是和光縣的人,就是來這裡路上認識的。你是……於水去年的物首?”莊守小聲問許問,話還挺多。

“是。”許問應了一聲。

“於水雖然是小縣,能拿個物首也挺厲害啊。”大城市對小地方還是有點優越感的,莊守的話裡帶着明顯的羨慕,但也明顯沒太把他這個物首放在心上。

“你剛纔說一攢坊是二級工坊?比悅木軒還要高一級?”許問不以爲意,打聽道。

“沒錯。悅木軒挺厲害的,生意做得挺大,但一攢坊,可是斗拱名家。整個江南的斗拱,他家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就算在全大周,那也是出了名的!”可能因爲是同鄉,莊守說起一攢坊來頗有些驕傲的感覺。

許問卻注意到了他話裡的一個詞——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