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嘴巴張得巨大,呆呆地瞅着那堆傢俱。
夕陽西下,暮色微垂,四處瀰漫着一層朦朦的紅光。
但就算是這種光線,那些傢俱也像是閃着光一樣,新的像剛打出來的。
不,不僅是這樣,這五件傢俱裡還透着一些感覺,讓它們跟普通的傢俱有了些區別,感覺更柔潤、更協調、更……要胖子來形容的話,就是更能賣出價錢來了。
如果他對這一行再瞭解一點的話他就會知道,這是無數細節共同累積的結果,讓幾件普普通通的傢俱變成了一套細膩精緻的珍品。
“怎麼樣,能行嗎?”許三徵詢東家的意見,“哪裡不行的話我們還能改改。”
“沒……沒那裡不行。”胖子呆了半天,勉強回答。
以他的性格,他是真的想再挑點毛病出來,讓這些年輕人們再多服務一點。反正花了錢的,不用白不用。
但他左看右看,是真挑不出什麼毛病了。
這套傢俱,比他預想中的牛氣多了!
“挺好,結帳吧。”最後胖子繞着這些傢俱檢查了半天,少有地爽快道。
“行,多謝老闆。”許三笑着說。
胖子掏出錢袋,一個個的數着銅板準備付帳。
工作順利,老闆滿意,班門師兄弟們都很高興,他們一邊收拾剛纔沒用完的材料和工具,一邊興致勃勃地討論一會兒去哪裡吃飯。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了過來,帶着一些猶豫地問道:“你們是……於水縣姚氏木坊的?”
許問擡頭看過去,愣了一下。
問話的是個中年人,臉很生,他確定從來沒見過。不過片刻後,一個年輕人跟了上來,許問馬上明白過來了。
這個年輕人他不知道名字,但他有印象在考場上見過,也是木工類的考生之一。
兩千多考生,他能有印象表示成績還不錯,至少是上臺講了話的。具體第幾名他就不記得了。
“正是。”許問向同考友好地點頭,回答道。
中年人正要說話,突然看見了他身後的那幾件傢俱,頓時吃了一驚。
他看了看正在收拾的年輕人,又看了看那些傢俱,有些驚訝地問道:“這是你們剛打的?”
“不是新打的,是舊傢俱,我們修理翻新了一下。”許問說。
中年人的眉毛挑了起來。
他兒子是木工學徒,他當然很清楚這方面的事情。
修理翻新比新打傢俱容易嗎?
或者是,但到這種水平就絕對不容易了。
這就像這次桐和府府試的內容一樣,從頭開始新做,只要符合規矩,你想怎麼做都行。
但修理翻滾必須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是有框架的。
難不成鍋響巷這種地方真的藏龍臥虎,除了皇家工匠的師父以外,還藏着這樣的寶貝傢俱?
“可以看看嗎?”中年人指着那些傢俱問。
“他纔是東家,您得問他。”許問指了指那個胖子。
這種小事,胖子還是很好說話的,他擺了擺手,讓中年人隨意。
中年人帶着兒子走了過去,正要上手,許問提醒了一句:“漆還沒幹。”
中年人點了點頭,收回手,眼睛往前湊了一湊。
這時胖子終於數夠了銅板,叮令咣啷地給了許三:“喏,四十二個銅板,你數數。”
“四十二,修這傢俱的工錢?”中年人轉身,非常詫異,“這麼便宜?”
“怎麼便宜了!”胖子警惕地看他,不滿地說,“老宅子裡的破傢俱,隨便修修能用就行了,哪用得了那麼多錢!”
他這有點睜眼說瞎話了,他身後的那五件傢俱,可真不是“隨便修修”“能用就行”的貨色。
不過許問和許三對視了一眼,也只是笑笑。
胖子一開始要求的標準的確就是“能用”,修復成這樣是他們自主的行動,對於他們來說算是很好的練習,錢不錢的無所謂。
許三接過銅板,數了數,對胖子點頭道謝,胖子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這個過程裡,中年人一直沒有說話,等到胖子嘟嘟囔囔地走了,他才掃了一眼班門師兄弟們,問許問道:“你們還接活嗎?”
許問還沒有回答,許三主動上前了。現在班門這方面的事情都是他來對接的。
“咱們的人都在這裡了,大活恐怕接不了,小一點的都沒問題。”他揮手劃了個圈,把師兄弟們都劃了進去。
“行。我剛在這裡置了一套屋,屋裡有一些舊傢俱,我本來打算處理掉的,正好遇到你們——能修嗎?”他話是對許三說的,但眼睛一直看着許問。
“得看看實物才能決定。您住哪裡,就在這附近嗎?”許三不以爲忤,笑着問。
“對。不然現在過去看?”中年人問。
“行。”許三爽快答應。
中年人的屋子在巷尾,非常破舊,不過一路走來,明顯在鍋響巷算是比較大的了。裡面的傢俱也相當齊全,各色各樣都有,就是破得不行,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上面的污垢層層堆積,完全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麼。
“怎麼樣?”中年人問。
“可以修。”許三隻看了一眼就回答。
“不管大小隻計件數,一件二十銅板,如何?”中年人又問。
之前胖子那五件,大件十銅,小件六銅,五件才四十二個銅板,中年人這價格,可是給得相當之高了。
“成交!”許三爽快地答應了。許問就在他旁邊,他一點徵求許問意見的意思也沒有。這讓中年人又多看了他們一眼。
夜晚不宜動工,許問他們晚上回去,第二天又回到了這裡,把那些傢俱搬到空場上進行修復。
許問又被師兄弟們趕出了幹活的隊伍,但他這次打一開始就欺負起了他們,處處找碴,到處挑毛病,挑得比昨天還要苛刻。
師兄弟們跟他槓上了,一個個咬牙切齒地琢磨法子,以解決許問提出的問題,提高自己的工藝標準。
“沒道理你能做到,我們做不到!”
這話放到一些人身上可能會讓人覺得是賭氣,很不友好,但師兄弟們都說得很認真,做得更加認真。
許問坐在旁邊,託着腮看着他們,不知不覺露出了笑容。
不知什麼時候,劉鬍子又帶着菸袋過來了。
煙霧在他光禿禿的腦袋旁邊裊繞,他眯着眼睛注視着許問,聽着他提出的一個個“刁難”,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