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閻箕提議讓許問去競爭“那件大事”的主官。
當時他並沒有說那件大事是什麼,現在這封信裡寫明瞭。
三年後,西方某國使節將要到大周來面聖,這是第一次有如此之西的國家來此,朝廷對此非常重視。
爲了彰顯大國聲威,迎接外來使節,大周皇帝決定在對方進入大周之初,給對方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那就是在河西走廊的這一端建立一座新的行宮,留給使節落腳,同時體會大周的煌煌國威。
爲了迎接一人建立一座行宮,還是在西漠這種地方。
無疑這是一種非常奢侈浪費的行爲,但在這個時代卻很正常,滿朝文武也沒有反對,於是就這樣決定了。
三年時間看似很充裕,但對於建立一個完整的行宮來說其實是很緊張的。
更別提這座行宮究竟要建在哪裡,現在還沒有正式確定呢。
爲了此事,這次派來西漠的服役工匠與往年不太一樣,經過了特別的挑選,不乏實力強勁、擅於統籌規劃的人選。
他們當然擁有合適的資格,擁有選擇建宮地點的權力——雖然最後擇定的地點還需要進一步裁定。
除此之外,這位主官一經擔任,還將負責整個西漠服役工匠的統籌與管理之職,相應的物資、材料、錢糧全部都由他一手統管,只接受相應人員的監督。
這就是閻箕之前所說的“事關千萬兩白銀、十餘萬役夫”了。
一座集西漠全力建造的行宮,的確應有這樣的手筆!
當然,除了權力,這件事關乎的還有沉甸甸的責任。
這個時代,權力交給你了,你幹不好的話,可是會殺頭的。
這封函令是交給閻箕的,上面還有工部和內物閣的雙重印章。
許問手執函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內物閣精挑細選這麼多人,組成一支隊伍來西漠,對這件事不可說不重視。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麼多人,不算隱姓埋名的許問的話,中間只有一個江望楓通過了徒工三試,算是符合主官甄選的資格。
江望楓浪漫可愛,性格很好,但很明顯不是做主官的材料,內物閣如果一開始就是挑選的他的話,有點不太合理。
但許問的出現是意外情況,內物閣總不會把他這種意外情況納入考慮吧……
內物閣派了隊伍過來,就不可能放棄競爭主官。更別提正如閻箕所說,他們這支隊伍,必然要擰成一股繩才能發揮出最大力量,換了主官,打得四零八落,就沒這個效果了!
時間正在快速流逝,許問陷入糾結。
就算不管這些事情,閻箕現在很明顯是想推他上位的。
但一方面,主官這個位置代表的不僅是巨大的權力,還有巨大的責任。
他真的有本事肩負起這麼大的重任嗎?
函令後面還附了一張申請的表格,表格上留出空格,要填出建城的核心隊伍與預定地點。
到時候,主官競爭的相關環節,將與申請的內容聯繫起來。
顯然,這就是閻箕交給他的處理辦法。
只要他指定他手下的核心隊伍是南粵將要接受懲處的這支,他就暫時獲得了對它的處置權,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
如果他贏得競爭,之後在正式建城的時候統管的是所有西漠工匠,可以對核心隊伍進行調整。
但前期競爭的時候,他配合使用的隊伍只能是他指定這支,不能更換。
行宮是大型建築,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在建立過程中需要有大量統籌與協調的工作。
月齡隊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雙方已經很有默契了,這支南粵的隊伍素昧平生,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他還不瞭解呢。
即使他真的要去競爭,帶着月齡隊也比帶着這樣一支隊伍勝算更大!
而以他現在一路上所做的事情、與閻箕等人達成的默契,他即使不參與競爭,前途未來也非常可期。
而如果他帶着月齡隊競爭贏了,揹負上了那個重任的話,更會所向披靡,掌握巨大的財力與權力,獲得極爲難得的挑戰自己能力的機會。
而且排除一切因素,還有他之前拒絕閻箕的原因。
他要去競爭,只能暴露自己“許問”的身份。
這事關連天青的行蹤,未得對方的許可,他不能這樣做。
現在只要他停留在這裡,等着時間過去,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事實上,這件事本來也跟他沒什麼關係,就算他什麼也不做,也不會有人說他一句什麼。
再說得清楚一點,他來這個世界是爲了學東西,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那羣南粵工匠的死活跟他有什麼關係?
一瞬間,許問的腦海中掠過無數個念頭,彷彿潮水涌上,又漸次褪去。
他握緊那封信函,轉身向秋月明問道:“有筆嗎?”
“有!”秋月明連忙回答,從旁邊拿了一支,遞到他的手上。
“外面那支隊伍,你知道他們的編號嗎?”許問問道。
“南粵六隊。”秋月明表情有些古怪,但還是很快回答了。答得很快,沒有去查,彷彿早有準備。
許問落筆很快,迅速在預備隊伍那裡填上了南粵六隊的名字。
後面是行宮預備建築的地點,許問筆尖微頓,再次落了下去。
逢春城!
一邊秋月明看得清楚,目光微微縮了一下,看了許問一眼,臉上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許問選了最難,但也能幫助最多的人的一條道路!
許問迅速填寫完畢,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許問。
本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按要求按上指印,把筆還給了秋月明。
他向外走去。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沒什麼可後悔的了。
唯一對不住的就是師父,但相比之下,還是人命更重要一點。
到時候見了面,再向師父負荊請罪吧。
在此之前儘量不跟他們聯繫,應該不至於泄露他的行蹤。
許問心裡帶着一些淡淡的惆悵,走出了聯合公所的大門。
“你果然在這裡。”剛一出門,一個聲音帶着笑傳來,很有特質的聲音,許問瞬間就聽出來是誰了。
“吳大師!”他詫異地擡頭。
“你趕時間是吧,邊走邊說。”吳可銘笑吟吟地走過來,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腳程很快,顯然也知道他要去做什麼。
“您怎麼在這裡?”許問真的非常驚訝。
“先不說這個,你是不是應該向我道個歉啊?”吳可銘笑着看他,問道,“爲了保你師父,險些把我一杆子支到江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