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鳳凰?這是頭母雞/吧!”
一個多時辰後,大家紛紛交作業了,連林林還沒全完成,但也把自己的“作業”交了上去。
結果羅梢剛剛看見,聽說了連林林的打算,就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嘲笑。
“啪!”
“啪!”
“啪!”
迅速有三四隻手伸過來,一起毆打了羅梢。
東方磊也在旁邊,很誠懇又很嘲笑地道:“羅師叔,我想你以後一定很難娶到媳婦。”
“什,什麼意思!”羅梢捂着腦袋,狼狽地說。
連林林本來聽見羅梢的話就嘟起了嘴,結果大家這樣的反應卻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剛雕出來的半成品,笑着說:“謝謝大家,我這個雕得是不太行,不過我會繼續努力的。至於羅師兄嘛……”她眯起眼睛,呲着牙說,“大家不要停,再給點力!”
“行,沒問題!”她這個要求當然很容易被滿意,於是羅梢又被痛痛快快地蹂躪了一次,頭髮都被揉亂了。
“哎喲喲,我說錯了,小師姐雕的這就是鳳凰,就是鳳凰!”
他一邊大喊,一邊掙脫大家的手,跑到連林林旁邊,表情誇張地托起那座木雕,展示給大家看。
“看這華美的雞頭,啊呸,鳳凰頭,這舒展的雙翅,這飄逸的尾巴,對,是我錯了,母雞怎麼可能會有這麼長的尾巴!”
“啪!”這次是連林林親自動手,也給他來了一下。
“的確有不到位之處,這不光是動手能力的問題,在設計上也有所疏漏。”
笑聲中,連天青走過來,淡淡掃了一眼做了一半的木雕,平靜地道——並不因愛護女兒就一昧地說好話討她開心。
“是。我知道的,所以我沒有生氣。”連林林嘟了嘟嘴,但很快回答。
“這塊血櫸不錯,下來以後再好好做做功課,不要浪費。”連天青又說。
他表情淡淡,並不因爲疼愛女兒而給她另外的優待,對她就像對待其他徒弟一樣。但就是這樣的態度,讓連林林的眼睛更亮了,她揚着聲音,清脆地應了聲“是”,捧着那半座石雕,乖乖地讓到旁邊去了。
接下來,連天青繼續檢查其他人功課,一一指出他們“作業”中的疏漏,言簡卻意賅,許問聽了都很受用。
過年的夜晚,就這麼平靜而尋常地過去了,大半夜,城裡各處傳來鞭炮聲,連林林也抱了一小箱出來,掛到門上點燃。
噼哩啪啦的熱烈聲音中,許問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沒留意旁邊連林林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過年守歲守到很晚,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起牀祭祖了。
普通人家祭祖是圍到祠堂祭本姓的祖宗,舊木場祭祖則是祭的魯班爺。
初一清晨,連天青端出來的還是那座魯班像,當初放在舊木場門口的那尊,它竟然被千里跋涉帶來了西漠。
青煙嫋嫋,魯班像滄桑而慈愛,目光專注,彷彿閃耀着智慧。他充滿皺紋的面孔、龜裂粗糙的手掌皮膚,處處都讓許問感到了熟悉。
不是因爲這尊像他實在見過很多次,每個部分都很熟了,更是因爲從這尊像的身上,他彷彿看見了從江南到西漠,這麼一路上見過的很多工匠。
這尊魯班像真是太傳神了,難怪連天青這麼遠也要把它帶過來呢……
上香、祝禱,許問在心裡默默祈願接下來的巨大工程能夠順利。
雖然下定決心把它接了下來,到現在也沒什麼後悔的,但想起來壓力還是挺大的。
祭完祖,許問準備出去拜年,臨走前問連天青:“師父,正月十五,天山上會有個流觴會……”
他話沒說完,連天青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擦了擦手,轉身進屋,拿了一封信甩到許問面前。
這信從紙張到厚度都跟他那個完全不同,但上面熟悉的花紋分明說明了它的來路。
許問沒有打開,看了一眼就笑了。
你師父就是你師父,連天青還用得着他來操心嗎?
他出門去拜年,先到了梓義公所的歌風院。
許問並不確定閻箕一定在這裡,但還是決定先過來看看。
進門之後,歌風院幽靜如昔,窗後隱現人影,顯然閻箕並沒有去什麼別的地方過年,就留在了這裡。
他以前來的時候沒覺得怎麼樣,但今天可能是剛從喧鬧的綠林鎮十七號過來,就覺得這裡有點太冷清了。
難道昨晚閻箕就是一個人在這裡過的?
許問敲門進屋,看見閻箕正站在案邊,執筆寫寫停停。
他擡頭看見許問,立刻道:“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人去叫你。”
什麼事……
還不等許問問,閻箕已經放下筆,從案後出來,招呼道:“你跟我來。”
許問還沒來得及說拜年,他就已經把許問帶出了歌風院,來到梓義公所後面的一個院子裡。
許問一看就明白了,問道:“閻大人昨晚沒回去,就是在琢磨這個?”
不知道這院子以前是用來放什麼的,現在它就被一樣東西佔據了,就是許問昨天藉以取得勝利的那個燙樣,也就是那個沙盤模型。
它被完完整整地從那邊搬了過來,跟許問建成它時的樣子一模一樣,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保持它的完整性的。
閻箕出來的時候,順便把他剛剛在寫的那張紙也帶出來了,現在往旁邊地上一鋪,上下一指,問道:“這個地方,畫成圖應該是什麼樣子?”
原來他正在用燙樣倒推圖紙,正好遇到有一個不太明白的地方,許問就自己撞上門來了。
“我在做這個燙樣之前,先畫好了圖的,圖紙結束後一併收走了,應該還在。”許問提醒。
“我知道。先不說那個,你先跟我講講這個。”閻箕說。
許問愣了一下,低頭去看他指出來的那個部分。這個城市模型從頭到尾都是他完成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很清楚。
“這個是這樣的……”他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拉過紙筆,給閻箕畫示意圖。
閻箕看得很認真,許問也講得很清楚。
但他畫完之後,閻箕卻並沒有點頭,反而問道:“這個區域,你打算先建哪裡,後建哪裡?”
許問正要回答,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而閻箕接下來的話又已經問出來了,“這邊的材料,你打算怎麼運輸?”
外面鞭炮噼哩啪啦,過年氣氛仍然非常濃厚,許問的耳朵裡卻已經聽不見這些聲音了。
他凝思良久,提筆回答:“應該是這樣的。”
他畫完了這部分的流程,閻箕滿意地點頭:“不錯,很清晰,那這裡呢?”
許問再次開始思考。
建一座城,不是搭一套積木。它涉及到的人力物力全部都是海量。人怎麼調度,物資怎麼調度,這些人怎麼休息怎麼吃飯,都是一整套東西。他之前考慮了一些,但還有很多細節沒有思考到位,這時明明是過來拜年的,竟然就留下來跟閻箕兩人討論了起來。
日光輕移,樹上的葉子先是亮了這邊,然後亮了那邊。外面間或有人路過,或笑或叫,或互賀新春。
聲音離得很近,卻沒一聲能打擾到他們。
春節第一天,這兩人已經開始上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