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晚上,許問完全沒睡着。
他就雙手抱着頭,平躺在牀上,盯着黑漆漆的屋頂,各種各樣的思緒在腦中胡亂飛舞,沉不下去浮不起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難得有些頭暈腦漲,晃了晃腦袋,用冷水洗了把臉。
結果他走到門外,看見閻箕也剛剛走出來,扶着額頭,眉頭緊皺。
“怎麼,你也頭疼?”許問關切地問。
“年紀大了,偶爾就會這樣……也?你也疼?”閻箕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擡頭問他。
“對……”許問也皺起了眉。
一個人早起頭疼是沒睡好,兩個人就多半另有原因了。
他腦中靈光一現,瞬間意識到了:“是忘憂花!”
昨天晚上他們在充滿花香的時間裡呆了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很有可能就是受到了這個影響。
“這花還有這效果?”閻箕有點驚訝。
“我聽說是。”
“會有這種不良效果,那些人爲什麼還要用?”
“喝酒第二天也會宿醉,也沒見人就不喝了。”
“那不一樣,酒能令人上癮。”
“忘憂花也能,成癮性比酒更大得多,而且無法戒除。”
“什麼?”
閻箕震驚轉頭。
他先前只知致幻,不知成癮。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點緊張:“那我們呢,會不會有事?”
“不要緊,我們沒有直接攝入,只是在有氣味的環境裡呆了一陣子。”許問自查了一下身體狀況,肯定地說,“不過我昨天也是疏忽了,應該提前做一下防護的。”
“那血曼教的人是怎麼用的?難道他們……”閻箕彷彿很清楚這種成癮性代表着什麼,有點悚然地說道。
“我不覺得他們所有人都會吸食,不過既然使用了,總之是難以避免。”
閻箕沉默了,片刻後,他才搖了搖頭,道:“走吧,昨天他們應該審出了一點結果,我們去看看。”
“嗯。”忘憂花流入逢春城,這是真正的事關重大,不關注不行。許問應了一聲,跟他一起往牢房的方向走。
不管怎麼說,胡大偷取雷/管是事實,昨天只是臨時被提出來,過後還是要被關回去的。
逢春城的建設正在火熱進行中,一路上都有人來問許問建城中的一些問題,讓他做個決策。
嚴格來說,許問已經“很長時間”沒到這裡來了,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昨天還在,這裡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許問稍一凝思,逢春城的各項數據和資料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他幾乎不需要考慮,立刻就能迴應。
到後面,他的應對越來越自如,偶爾提出的建議,讓閻箕都忍不住往這邊多看一眼。
“怎麼一夜不見,你的本事又漲了?”轉進牢房前面的那條小巷時,周圍終於沒人了,閻箕忍不住對許問說。
“可能我一夜之間到了另一個世界,又學了不少東西。”許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哈哈哈哈,有道理,不過你都能學到這麼多東西,你去的那個世界,想必是仙境吧。”閻箕當然不可能當真,順着他的話開玩笑。
“仙境神界,何處不是人間?”許問輕嘆了口氣,自語般道。
不過進牢房前,他突然回頭,往後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疑惑。
“怎麼?”閻箕留意到了。
“總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
“哪裡?”閻箕也跟着回頭看,沒什麼感覺,“跟平時一樣啊,沒什麼變化。”
“嗯……”許問回顧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他停下腳步,寫了張條/子,找人送了出去。
兩人走進牢房,馬上就發現這裡的戒備比之前森嚴多了。
事關血曼教,還又是忘憂花又是自焚的,怎麼看都是惡性/事件,有這樣的規模也不奇怪。
他倆當然不會被拒之門外,一路有人行禮,把他倆讓了進去。
牢房一共兩層,真正拘束囚犯的地方在二層。
許問和閻箕剛剛走下去,就看見了荊南海和雷捕頭正在說些什麼。
荊南海看見他們,並不意外,只是很隨意地點了點頭。
他眼中有非常明顯的紅血絲,顯然這一晚上從外地趕回來後,就再也沒有休息過。
“雷捕頭,你跟許大人說明一下昨天審訊的結果。”他吩咐道。
“是。”
雷捕頭轉過身,有人搬來了椅子請許問他們坐,許問只是搖了搖頭,道:“不用,長話短說吧。”
“是。昨天我們連夜審訊了胡大,得知了幾件事。”
首先,他們詢問了胡大,得知了他們同住的人,“第八人”究竟是誰。
那人名叫劉繼,是個外鄉人,不過他跟他們同行的其他人不太一樣,他是從晉西一帶過來的,本來是個行腳商人,欠了別人高利貸,背井離鄉逃到了這裡來。
這傢伙非常狡猾,雖然機緣巧合跟他們湊到了一起,但總是對他們藏了不止一手,大家都不信任他,關鍵事情都瞞着他。
昨晚之前他們安排行動的時候也是如此,自焚的事情更不可能對他說,但這狡猾的傢伙多半嗅到了一點什麼,偷偷地逃跑了。
雷捕頭已經派了人出去追捕他,工地管理自有一套規範,劉繼不可能逃得太遠,估計今天之內就會被抓回來。
除了劉繼,他們這個小團體的組成其實也不復雜。胡大他們四個是貨真價實逢春本地的,另外三個,包括胡大的“媳婦”符惠在內,是據此不遠的符溪人。
符溪這個地方許問了解周邊的時候聽說過,它是逢春附近的一座村莊,曾經跟它一樣受惠於地熱,地熱消失,符溪村也荒了,算是同病相憐。
跟符惠一起的兩個一個是她堂哥,一個是她姐姐,都是出來逃荒的。
他們在逃荒路上遇到,一邊是男一邊是女,年紀又差不多,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不知不覺就在了一起。
胡大身世悲慘,本來覺得活着沒什麼盼頭了,行屍走肉一樣,跟符惠在一起以後,漸漸感到了一些寬慰。他真心實意把符惠當自己的媳婦——就兩人的關係來說,事實也是如此,全心全意地護着她,照顧她。
逃荒不易,他們其實很難找到固定的食物和住處,三天裡至少有兩天是餓肚子的。
胡大找到的食物總是優先給符惠吃,看她吃得香,他滿足得像是自己吃飽了一樣。
但符惠對他卻是冷熱不定。
溫存的時候有點小意體貼的意思,冷淡起來也常常咒罵他,說都是他們逢春人作了惡,引來了血曼神的詛咒,連累了她們符溪村。
是的,從剛見面的時候開始,符惠三人就是血曼神忠誠的信徒。
而胡大,一開始老聽她這樣說還有點煩,一段時間後就麻木了,尤其是得知了她有身孕,更是她說啥就是啥了。
再然後,漸漸的,他自己也有了這樣的感覺。
“不然呢,你說這災災禍禍的,爲什麼偏偏就盯着他們逢春城,不降在別處呢?”
許問聽着聽着,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凜然擡頭。
他看見雷捕頭正看着他,滿眼迷惑,好像這話,是打從他的心底問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