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個人的時候,許問的心臟劇跳了一下。
這種環境,這種光線,真的很像鬼。
不過這感覺只是一瞬間,他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見識過鬼屋一樣的許宅,這種裝神弄鬼的算得上什麼?
而且他非常確定,那是個人,只是在裝模做樣而已。
許問向那人點了點頭,繼續往竹林外面走,完全沒有跟對方搭話的意思。
那人完全沒想到這一出,非常明顯的愣了一下,等到許問快走出去了才叫道:“稍等……許先生稍等!”
許問停下腳步,回頭,完全沒有過去的意思。
那人只好打着傘,提着燈,往這邊走了過來。
剛一開始,那人明顯被許問的不按常理出牌給激到了,走過來的步伐略有點亂。不過,只走了幾步,他就恢復了正常,雨天的夜裡很容易讓人變得非常狼狽,但他卻走得優雅自如,幾乎有衣不沾塵的感覺。
許問打量着他。他提的是一盞琉璃燈,光亮有限,只能照亮他的半身和身前的方寸之地。所以許問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穿的一身黃衣,上好的絲綢質地,被雨沾得微溼,沾在身上。
這人確實陌生,他確定自己以前從來沒見過。而那盞琉璃燈……
現在的許問,對“物”非常敏感,他第一時間看出來那盞燈有些不對,又仔細看過之後,他發現這不是燭燈,而是燒煤油的!
煤油燈,這是岳雲羅的人?
不,不對。
此時,那人已經走到了許問面前,燈光搖曳,圖影流轉。
“許先生。”他微微躬身,非常有禮。
“血曼教的人,不到處逃跑,找我有什麼事?”許問平靜地問道。
“唔?你怎麼知道我是神教之人?”那人驚訝地問。
“你衣服上這圖案,雖然變了形,做了修飾,但明顯就是教紋和忘憂花的結合體。”許問也不隱瞞,隨手一指,說道。
“哈哈……”那人抖了抖綢衫,笑了起來,“不愧是許先生,果然敏銳。”
“我是沒想到你還敢出現在這裡。”許問冷冷地說道。
從他第一次在綠林鎮接觸血曼教徒開始,他們做的就沒一件好事,陰冷詭異殘暴,五毒俱全。尤其是在逢春城自焚事件和綠林鎮殺人事件之後,許問無比贊同皇帝下令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決定。
在這種世界,皇權至高無上,皇帝已經下旨,血曼教必無所遁形。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人還敢現身在這裡,他在想什麼,他想做什麼?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那人對許問道,“我叫明弗如,血曼教的現任掌教。”
明?
許問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姓氏。
這不是一個常見的姓,許問在兩個世界只見過一個人——準確地說,只有一個家族姓這個。
而且大家同在西漠……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你跟流觴園什麼關係?”許問直截了當地問。
“呵呵。”明弗如笑了兩聲,讚道,“先生果然敏銳,沒錯,我就是流觴園後人,貨真價實的嫡系。”
“明山知道這件事嗎?”許問問道。
“知不知道,又如何?”明弗如微笑着反問。
流觴會之後,他開始修建逢春城,跟明山再沒有聯繫過了,也沒見過面。
要說的話,他跟明山只有過那一次交集,遠算不上熟悉。也就是說,假使明家真的跟血曼教有聯繫,他也沒辦法判斷。
但是,這人究竟是什麼東西,一個邪教頭子而已,他爲什麼要相信他的話?
“我不信。”許問斬釘截鐵地說。
明弗如一愣,過了會兒才問道:“不信什麼?”
“不信你跟流觴園有關係,也不信明山會知道血曼教的事。”許問直視着他,說道。
“自欺欺人,可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明弗如笑着,正要繼續說話,突然看見許問轉過身,向着竹林外面繼續走去,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
“你!”明弗如真急了,幾次三番碰釘子,他終於意識到,他慣常用的那些拿捏人的手段,放在許問身上統統不會生效。
許問的意思很明白,你要說話,你就直說。想要含糊其詞賣關子,抱歉我不奉陪。
明弗如追了兩步,停下腳步,咬了咬牙,道:“流觴園後山,有一個洞穴!”
許問沒有停步,但明顯放慢了。
明弗如一手撐傘,一手提燈地追上去,跟在許問後面,邊走邊說:“洞穴一共三層,每層上面寫着天地二字,其中蘊藏天地三境。”
許問腳步停住了,但沒有轉頭。
明弗如知道他的意思。他並沒有就此信任他,還在等着他說下去,說出最後的關鍵。
“最內層洞穴/裡,放着一些雕像,全是歷代天工所塑!”說到這裡,明弗如也不隱瞞了,乾脆利落地說道。
許問轉過頭來,直視着他。
其實就算說出這個,也不能說明他真的就是明家的內部人員。
流觴園天工洞確實只有明家的家主和流觴會選出來的人才能進入,但這次流觴會之後,連天青就已經將天工洞裡的真相以及全部感受告知給了所有與會的大師。
這些大師中的大部分都跟着許問一起來了逢春城,全心全意建這座城以及天啓宮。但也有小部分沒來,他們還有自己的作品要完成,回家去了。
所以,這次流觴會結束後,天工洞的真相其實是散落在大周的各個角落的,誰聽到都有可能。
但有意思的是,許問發現明弗如並不知道這件事,是破釜沉舟真的把這事當成關鍵信息透露出來的。
所以,這反倒證明了他真的是明家的人,地位還不低,不然不可能知道天工洞的情況。而他跟明山確實沒有聯繫,不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天工洞的情報已經被公佈出去了。
血曼教跟傳說中的流觴園有聯繫,這事傳出去可大可小。
許問此時更在意的是,他爲什麼會來找自己?他有什麼目的?
明弗如看見許問轉頭,以爲他全信了,鬆了口氣。他再次微笑起來,道:“流觴園,可以稱作是天工之園。在他們成爲天工之前,流觴園就已經開始了密切關注。但你有沒有注意,他們對天工的關注僅止到晉升那一步爲止,那之後,這天下再沒有出現過天工的蹤跡?”
這話,直問到了許問的內心,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