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秋娘看着小風,小風也在看着關秋娘,輕輕一笑,盡在不言中。
酒宴過後,一羣人移到書房說話,關秋娘則拉着竇良箴到內宅敘話,她正要去叫小風,卻發現李成璧已經請小風到書房去了,一羣大男人裡只有小風一個女子,顯得格外顯眼。
關秋娘微微有些詫異,一旁的竇良箴笑道:“王妃請勿介意,小風一向是沒規矩慣了的。”
關秋娘怎麼可能不介意,勉強笑笑,心裡不舒服,可話還要說的漂漂亮亮,讓人挑不出刺來:“也是小風娘子聰明能幹,王爺纔會十分倚重。”
且說書房那邊,李成璧將一應服侍的人遣了下去,只留了一個竹華在門口守門,李成璧親自給裴敘和小風諸人捧了茶,這才道:“不過只分開一年,沒想到已經是滄海桑田了。”
小風笑着將曲伯雅並龜茲王,于闐王,疏勒王和焉耆王答應簽訂盟約的國書鄭重的交給了李成璧,李成璧看了許久,長長嘆了口氣,道:“我不如小風多矣。”
小風笑道:“總算是承認不如我聰明瞭,不過倒也真不是什麼難事,反正簽訂盟約對西域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如今只是答應盟約的事,具體這個盟約該怎麼籤,怎麼訂,可就不是我的事了,就該由你這個新封的靖王殿下出馬了。”
李成璧苦笑:“如若有可能,我倒是不想做這個靖王。”
小風笑意一斂,正色道:“蕭傾城有孕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只管放心,我是不改初衷的。”
裴敘也道:“蕭傾城有孕,即便動了什麼小心思,那也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罷了,殿下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該沉住氣纔好。”
李成璧道:“如今朝中風波詭譎,我也是怕牽涉其中。這才避了出來。”
小風道:“朝中的局勢越亂,你就越該置身事外,如今,你手裡握着二十萬大軍。已經比李元泰強多了,到時候再有了一點小功勞,自然就是皇子裡的頭一個了,我覺得你如今不沾朝中的事倒是一件好事,只等着建功立業,風光還朝,那時候,長安纔是你的天下。”
李成璧沉吟着點點頭,裴敘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成璧忙道:“裴先生請說。”
裴敘道:“殿下是皇子中第一個成親的人。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如果殿下生下了皇長孫,就更穩妥了,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卻同意王妃跟着王爺一同來涼州戍邊。可見心裡也是盼着抱孫子的,在這件事上頭,殿下可要上心啊。”
李成璧一聽這話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的看向了小風,卻看到小風在喝茶,彷彿沒聽到裴敘的話一樣,他的心越發沉穩。道:“先生放心,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我還有一事相求,想請先生正式出山,做我的軍師。”
裴敘捻鬚,但笑不語。小風忙忙的擱下茶碗,道:“你怎麼不請我做你的軍師啊?”
李成璧笑道:“你是女兒身,上戰場多有不便。”
小風道:“可別小瞧人,改天我也要到戰場上,建立一番功業。也好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破軍道:“可這也要等機會纔是,如今突厥和回紇都還算安分,若是大唐主動挑起戰爭,不免惹人閒話。”
李成璧道:“如今快到冬天了,韃子們缺衣少食的,雖然不敢大舉來犯,但集結一些人搶掠村莊的事還是做得出來的,我已經打算好了,從下個月開始,將戍守的將士分成幾班,輪流巡查,一來也可能保涼州城外的百姓安寧,二來也能及早發現韃子們的動向。”又問小風接下來的打算。
小風笑道:“我在高昌開了兩家香料鋪子,我想在涼州也開一間,反正你只請了裴先生做軍師,也沒我什麼事,我這兩天先在街上轉轉。”
李成璧有些訝異:“沒想到你倒真的打定了主意做生意了。”
小風道:“現在做什麼不都得要錢?更別提將來我還要修繕安良的老宅呢,那可要花不少銀子,現在不開始攢,到時候花錢找你要去?”
李成璧一聽小風依舊帶着幾分刺的話,笑了笑,並沒有覺得被冒犯了,只覺得親切,他笑道:“要不要我叫竹華幫着帶路,也免得的你人生地不熟的。”
小風擺手:“我自己來就好了。”
幾個人一說話就說到了大半夜,李成璧便留他們在府裡休息,等把他們安頓好回到院子裡,卻發現關秋娘還沒睡,笑道:“你以後別等我了,困了就先睡吧。”
關秋娘一邊服侍李成璧更衣,一邊笑道:“王爺不回來,妾身也睡不着。”
覷着李成璧的神色挺高興的,便試探着道:“與舊友久別重逢,想來王爺定是極爲高興地。”
李成璧點頭,道:“你以後對小風她們多照顧些,小風的性子大大咧咧,不耐煩應酬一些小事,你只管去找竇娘子,她最是溫婉和善不過的。”
關秋娘應了,李成璧也是真的累了,洗漱後頭沾着枕頭就睡了,倒是關秋娘心裡裝着事,許久才睡去。
從第二天開始,裴敘這個軍師就走馬上任了,開始參與到涼州城的軍務和防務裡頭,他本來就見多識廣,極善言辭,又善於揣度人心,雖然是新來的,受到了一些排擠,但露了一手真本事就把那些人都給震住了,小風看着裴敘整天樂呵呵的樣子,便知道他定是成了李成璧帳下的第一人了。
小風則每天和破軍或者譚誠一起到大街上溜達,又找中人介紹看看有沒有要盤出去的鋪子,竇良箴則帶着人把住的地方該佈置的佈置,該休整的休整,算是人人都有事情忙。
這一天,小風剛去瞧了中人給介紹的兩處要盤出去的鋪子,都覺得挺滿意的,回來的時候在一家茶肆歇腳,討論起哪個更好。小風的意思自然是在人越多,越熱鬧的地方越好。
可譚誠卻道:“那地方雖然熱鬧,可鋪子窄小,又十分破舊。若是想重新開張,肯定要費心拾掇一番,倒不如西街那家,齊齊整整的三間鋪面,後頭還有一個可以住人的小院兒,稍微一打掃,上了貨就能開張,雖然貴了點,可也省不少事呢。”
破軍也道:“我也覺得西街那家的好。”
小風道:“西街那邊有些冷清呢,不過那地方也着實好。我有個主意,你們看看行不行,我把西街的鋪子盤下來,前頭的鋪面做生意,專賣文房四寶。這樣一來,地處僻靜就不是缺點了,反而顯得幽靜雅緻,至於後頭的小院,置辦些桌椅板凳,改成學堂,以後就由譚誠做筆墨鋪子的掌櫃。白天僱一個夥計打理生意,譚誠就在後頭教書,這可是一舉兩得的事。”
譚誠倒是沒想過這一層,一聽倒愣住了,破軍笑道:“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譚誠不正想開個學堂麼?”
小風也看着譚誠:“你若是答應。咱們就把兩處的鋪子都盤下來,一處開香料鋪子,一處就交給你,如何?”
譚誠猶豫道:“我也沒有多大本事,若是鋪子虧了錢可怎麼是好?”
小風笑道:“這話可是謙虛了。這樣吧,凡是筆墨鋪子的收益,我分文不收,全花在學堂上如何?若是果真掙了大錢,你便可以多收幾個弟子了,這樣總算能勉勵你想法子掙錢了吧?”
譚誠一笑,正欲說話,卻聽得一個聲音道:“讀書是雅事,行商又是俗事,如今混爲一談,真是不知所謂。”
小風一聽這話便惱了,順着聲音望去,只見是一個二十七八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穿着一身蓮青暗紋錦綢棉袍,頭上束着白玉冠,儀表堂堂,玉樹臨風,一看便知是出身不凡。
小風冷笑:“我們是雅是俗,關你屁事!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那人倒也不生氣,只是斜睨了小風一眼,慢悠悠道:“長得倒是不錯,偏偏言語粗魯,有辱斯文,難怪想得出如此荒唐的主意。”
小風眯起了眼睛:“你再說一遍?”
譚誠見小風要發火,趕忙上前攔住,輕聲道:“我們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何必在意他說什麼,不值當。”
破軍也拉着小風讓她坐下,免得她生出事端來,茶肆掌櫃正盯着這邊呢。
小風憤憤不平的坐下了,卻一直盯着那人瞧,那人看了小風一眼,倒是起身走了,這時掌櫃的纔過來說話,對小風道:“小娘子,你可得罪人了。”
小風莫名其妙:“我得罪誰了?”
掌櫃的伸出了大拇指,道:“他可是涼州的這個,你剛纔對他出言不遜,可不是把他給得罪了?”
小風不屑道:“就他?”
掌櫃的一見小風不信,急了,道:“您不信就出門瞧瞧,這一條大街,從頭到尾有三十四家鋪子,其中有二十家都是他的。”
譚誠好奇道:“他叫什麼?”
掌櫃的道:“他姓薛,字素青,雖然瞧着年輕,可誰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聲薛郎君啊?你們是外來的吧?怎麼能不認識他呢?給你們一句忠告,可千萬別得罪他。”
小風一聽,倒覺得奇怪:“這人有這麼厲害?”
破軍道:“人不可貌相,倒不如去問問二皇子,他來到涼州也有一段日子了,如果果真有這麼一個地頭蛇,他肯定知道。”
小風回去一問李成璧,李成璧笑道:“我來涼州的第一天,薛素青就遞了帖子拜訪,人我也見了,看上去十分儒雅和氣,實則心細如髮,又精明能幹,說起他的身份來歷,倒有一段故事。”
薛素青的父親是涼州有名的大戶薛家的嫡次子,上頭有哥哥,下頭有弟弟,他排在中間,就有些不顯,既不如大哥穩重,又不如三弟機靈,性子溫懦老實,只在家裡唸書,一念唸了七八年,也沒考中一個功名。
後來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李氏,李氏是個精打細算的,想着薛大爺繼承家產,這將來的日子不愁,薛三爺有老太太貼補着,日子也差不了,唯有他們二房沒個着落,遂逼着薛二爺出門應酬做事,薛二爺心中煩悶,也不想就此這麼窩窩囊囊的過下去,便跟着大哥一起去江南做生意。
誰知錢沒掙着,卻帶了一個大着肚子的青樓女子回來,說要納爲妾,那女子名喚石榴,生的是花容月貌,溫柔似水,可家風嚴謹的薛家怎麼可能容忍一個青樓女子進門呢?
李氏更是哭鬧不休,鬧了好長時間,薛二爺性子軟弱,扛不住李氏的哭鬧,實在沒辦法,就用私房錢把石榴養在府外,派了人照顧,和薛家不相干。
李氏大鬧也是因爲自己還未生子,怕石榴生下了長子,妨礙了她兒子的地位,如今雖然沒讓那女子進門,但她始終懸着一顆心。
十月懷胎,一朝臨產,石榴生下了一個男孩兒,便是薛素青。
石榴雖然出身青樓,卻也十分聰慧,知道自己生了兒子,李氏定然不會放過自己,便對外只說生了個女兒,將薛素青也做女兒打扮,李氏這才放下了心,想着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罷了,又生個丫頭,掀不起多大風浪,自此便不甚在意。
薛素青被扮成女兒養到了八歲,開始唸書上學堂,這個時候石榴開始發愁了,若是繼續將兒子打扮成女兒,勢必要影響兒子的前程,畢竟兒子不能一輩子男扮女裝,可若是恢復男兒身,事情漏出去,說不定會招來李氏的妒忌,真是左右爲難。
可就在這個時候,薛家出了一件大事,薛二爺的哥哥薛大爺帶着幾個兒子和侄子外出打獵,正遇上了山賊土匪,連主子帶下人被殺了個精光,薛家下一代的繼承人也死了個乾乾淨淨。
當時正值亂世,四處打仗,人心惶惶的,雖然出了這等大事,倒也沒有引起多大風波,畢竟那山賊殺了人跑了,去哪兒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