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也要去的,竇良箴攔住了,道:“涼州這兒也需要人主持大局,你若是走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小風只好留下,卻伸長了脖子的等着玉門關的消息,又命蔣大去打聽消息,結果足足過了半個月,元宵節都過去了,蔣大才風塵僕僕滿面喜色的回來,道:“屬下一進城,那邊就封鎖城門,不許出入,屬下沒法子,只好去找裴先生和齊郎君,齊郎君讓我先別回來,隨身保護裴先生,屬下一直等到咱們打了勝仗才能回來。”
小風面上一喜:“打了勝仗?怎麼個勝法?”
蔣大道:“來襲的韃子並不多,只有幾百人,但是靖王殿下和裴先生都沒有掉以輕心,以齊郎君爲先鋒,左右設下埋伏,又是誘敵深入,足足等了*天才引得他們上鉤,一舉殲滅,咱們幾乎沒有傷亡,輕輕鬆鬆就贏了,現在裴先生正在忙後續的事情,靖王殿下也說要寫摺子請功,屬下就先回來了。”
只有幾百個韃子,裴先生和師兄會贏本來就是情理之中,可沒想到居然會一舉殲滅,這固然是對突厥和回紇是一個震懾,可也只是震懾罷了,除非他們是真的心服口服,不然這仗還是得繼續往下打。
突厥,回紇和西域並不一樣,西域雖然地處偏遠,卻物產豐饒,比如黃金,寶石,香料,葡萄酒等等,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一個把他們的東西運出西域,把外面的東西運回西域,相互滿足的一個機會,因此只要一提盟約,他們肯定會答應,因爲這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可突厥和回紇卻是在大草原上,以放牧爲生,春夏時候。百草茂盛,他們靠放牧就能滿足自身的需求,可到了秋天和冬天,草地枯萎。所放養的牛羊就沒了吃的東西,那些突厥人和回紇人也是要捱餓的。
他們又不像中原土地肥沃,可以種莊稼,收糧食,今年吃不完存起來,遇到荒年就吃陳糧,一樣餓不死,也不像西域,有可以交換的東西,只需要平等的交易就能換回糧食。
突厥人和回紇人倒也有一部分到了西域和中原闖蕩。但畢竟是少數,因爲他們常常以一個部落的形式生活,習慣集體行動,那些到西域和中原討生活的人對他們來說便是部落的叛徒。
爲了生存,他們只能在秋天和冬天的時候襲擊中原的邊遠城鎮。搶奪一點東西果腹,他們常年生活在馬上,精於騎射,騎兵的戰鬥力所向披靡。
而中原的將士卻是擅長步行,不擅長騎馬,對付起騎兵來,常常只有吃虧的份。時間長了,大家對突厥和回紇的來犯就很恐懼,畢竟誰也不想被馬蹄踐踏而死,至於邊城的百姓,更是飽受欺凌之苦。
在蕭氏未滅之前,中原有澹臺氏世代作爲將軍。守護中原的土地,剛開始不光和突厥和回紇打,也跟西域打,但是西域那邊是打打停停,因爲西域自己三十六國就已經不消停了。哪還有心思應付中原呢。
因此澹臺家的主要敵人便是突厥和回紇,打了幾十年的仗,兩邊已經成了死敵,我的兄弟死在你手裡,你的父親是被我殺的,幾乎算是新仇舊恨,再也沒有轉圜的可能了,在這一階段,基本上是中原打勝仗的時候更多。
後來蕭後主無心打仗,便派澹臺慶出使西域,與西域建立了互不侵犯的盟約,但是突厥和回紇卻是沒這個機會的,他們倒是想和談,想立盟約,但中原壓根不理會。
這不光是仇恨深的緣故,也實在是和突厥回紇和談並沒有什麼實在的好處,反而需要中原出錢出力.
不像西域,中原的絲綢和瓷器運出去,運進來的卻是寶石,黃金和香料,互惠互利,可突厥和回紇能拿的出手的就只有馬了,可一旦不打仗了,中原養那麼多馬又有什麼用?
再加上突厥人和回紇人生性彪悍野蠻,在中原這個禮儀之邦看來,向來是野人,是未開化之人,很是瞧不起,自然不同意讓這些野人進入中原,入侵他們平靜而安寧的生活。
要打仗?那就打唄,反正我們也打得起。
在突厥人和回紇人看來,他們自然是希望有個安穩的住所,每天能吃飽飯,可有心向中原靠攏,中原人又很是瞧不起,咱們雖然很嚮往美好的生活,可咱們也是有自尊心有驕傲的!你看不起我們,我們也不稀罕往你們那兒湊!
那就打唄!誰怕誰?
就這樣,中原和突厥回紇一直屬於中原人不如對方彪悍,要想大勝仗得費勁,可後備充足,我耗得起,可突厥和回紇卻耗不起,老婆孩子還在後方餓着呢,只能拼了老命的打仗。
到最後突厥和回紇雖然不能贏,但往往也能得到好處,兩邊要說真的死磕,玩命的打仗,那倒也沒有過,但也沒有和平過就是了。
之後蕭氏被滅,楊承嗣爲了對付澹臺家,甚至聯絡了突厥和回紇,組成了聯盟,卻沒想到澹臺氏舉族赴死,這聯盟也成了空話,但卻讓突厥的首領劼利可汗有了進軍中原的野心。
等到李繁君登基,他一邊忙着朝政,一邊還要收服前朝的世家大族,整天玩命的鬥心眼,對於突厥和回紇的蠢蠢欲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大舉來犯,就不放在心上。
時間長了,突厥和回紇拿着草杆兒戳老虎鼻子,一次兩次的,發現老虎沒生氣,就以爲是個好欺負的,如今倒是變本加厲了。
可這次遇上了李成璧,他們可算是吃了大虧,一聽派出去的人全都被殲滅了,還都不敢相信,再三的打探了,這才醒悟過來,這是大唐要認真對付突厥和回紇的預兆麼?
突厥的劼利可汗和回紇的延可汗迅速的湊到了一起商議對策。
李成璧打了勝仗,心情很好,寫好了報喜和請功的摺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長安去,然後便回了涼州。涼州的百姓以前雖然不至於受到突厥和回紇人的欺凌,但這勝仗打的如此乾脆利落還是頭一次,都在李成璧帶人進城的時候夾道歡呼,讓李成璧的虛榮心大大的得到了滿足。
裴先生雖然沒有在李成璧的隊伍裡接受百姓的敬仰和矚目。但也是高興地不得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用天魁的話來說,裴先生整個人都在發光。
小風先是笑,繼而覺得心酸,裴先生猶如一把利劍,卻一直藏在匣子裡無法施展,猶如明珠蒙塵,如今利劍出匣,自然是讓人無比歡喜的。
小風有意熱熱鬧鬧的慶祝一次。裴敘嘴上說着別麻煩了,可臉上卻笑開了花,破軍是真的出城打仗了,浴血奮戰過,整個人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具體就表現在對天魁更嚴厲了,破軍私底下和小風說,只有現在對天魁嚴厲些,在戰場上天魁活下去的可能才更大。
天魁習慣瞭如春風般溫暖的師父,如今見他突然變得如寒冬般殘酷無情,偷偷哭了好幾回呢,一邊抹眼淚一邊蹲馬步。小風瞧了都有幾分不忍心了。
涼州城的大官小官更是輪流宴請,慶賀這次勝利,裴敘作爲軍師,自然也佔得一席之地,席上有人問起裴敘的出身,裴敘一說是江南裴家。大家就另眼相待,佩服的不得了,沒過幾日,裴敘就多了好幾個“摯友”。
一直到了二月,這股打勝仗的歡悅才消停下去。小風的鋪子也正式開張了,香料鋪子並不是像以往那樣把香料擺出來供大家挑選,而是分別放在了後頭宅院裡的不同房間,一個房間用一種香料命名,誰想買什麼香料,就到哪個房間去,不管你是想品香還是想買香料,都有專人接待,可以從容不迫的談這筆生意,同時也保證了私密性。
小風還特意將一處較大的院落改成了品香閣,在這兒主要是爲了接待各種愛好香料的風雅人士,大家一起品香,斗香,也可以利用品香和斗香相互結識,也算是拓展了人脈,一舉兩得。
而且小風爲了避免一些閒雜人等進入,定了一個規矩,想要來買香料,必須要先遞名帖,若想進入品香閣品香斗香,就得先有一塊拿得出手的香料,不然誰知道你是不是來搗亂的,同時也保證了進入品香閣的人的身份和品味。
如果誰都能進入品香閣,那麼一些自持身份的自然就不肯來了,小風不也就少掙了許多銀子?
鋪子開張頭一天,李成璧和薛素青齊齊上門賀喜,李成璧是出於真心,薛素青就純粹是爲了看熱鬧,他一見自己送給李成璧的小宅子居然到了小風手裡,還被改造成香料鋪子,心裡就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
再看各處的佈置,以及這份巧心思,便知道小風不是個簡單的,就算把小風當做一個純粹的生意人,把她當成同行,這份巧妙的心思也叫薛素琴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李成璧和薛素青作爲特殊的客人,由竇良箴親自接待,品了一回香,還得了竇良箴親自制作的一盒香料,別看小風做的是香料的生意,可她對香料是着實不感興趣,只招待了李成璧和薛素青後便去了譚誠的筆墨鋪子,正好也是同一天開張。
可譚誠這邊卻冷清多了,雖然在外頭立了一個牌子,說裡頭看書免費,後院是學堂,但是也沒有多少人,小風心裡咯噔一下,進去一瞧,卻發現譚誠和兩個夥計正在盤賬。
譚誠一見小風,臉上就笑開了花:“今天一天就收了二十個學生。”
小風張大了嘴巴:“二十個?”
譚誠點頭,顯然很興奮,把記錄的賬本給小風瞧,靠左邊一溜寫了收的學生的名字,然後是每人三個月一兩銀子的束脩,再後面就是大家交錢時的畫押證明了。
譚誠道:“我打算明天就開課。”
小風看着譚誠興高采烈的樣子,心裡還真有點羨慕,再看左邊放置着至少兩百本書的書架,幾乎也都空了一半,忙問是怎麼回事。
譚誠笑道:“我想着人萬一多了,鋪子裡也坐不開,索性做了許多木牌,一本書一個,免費借書。借書的人要付兩文錢的押金,並要求在規定的期限內歸還,如若有損壞,需要照價賠償。”
小風仔細一看。果然,左間單空出了一面牆,掛了許多木牌,木牌上寫着書名和價錢,誰若是把書借走了,就把木牌取下來,這樣的好處是方面,一目瞭然,單看木牌就知道可以借什麼書,書的價錢是多少。
譚誠又拿出了另外一本賬本拍了拍:“我都記錄在上頭呢。借書的都是住在附近的書生,兩文錢的押金也不貴,有的是三天的期限,有的是五天的期限,每個人都是簽字畫押的。也不怕他們賴着不肯還書。”
小風心裡酸溜溜的,總覺得自己的香料鋪子被譚誠的筆墨鋪子給比下去了,她道:“你可仔細賠了錢。”
譚誠笑道:“這也不怕,那些送孩子來念書的父母見我這兒筆墨便宜,都買了一些寄存在鋪子裡,是給孩子練字用的,還有的存了銀子。叫孩子缺什麼就在鋪子裡先拿,也不用再到別處去買,省的麻煩,這一上午,就有三兩銀子的進賬了,再加上所交的束脩。也有不少了。”
譚誠又說要再蒐羅一些不常見的書來,那股高興勁兒就別提了,期間又有幾個人帶着孩子過來報名,說要上學堂,他們都是聽別人說起這才匆匆趕過來的。
三個月的束脩是一兩。雖然有點貴,但也不是讓人承受不起的數目,再加上聽說這兒還免費借書,孩子在這兒唸書,正好方便看書,也省了家裡買書的錢。
又兼賣了筆墨紙硯,直接買一些寄存在這兒讓孩子用,最是方便不過,也不用自己去操心孩子筆紙夠不夠,需不需要添換,也不用擔心把錢給孩子讓孩子自己買,孩子卻胡亂花了的情況發生。
再加上譚誠文質彬彬,容貌俊秀,很容易讓人相信,大家高高興興的交了束脩,讓孩子認了先生,認了上學的地方,又聽說明天就能來上學了,都滿意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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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在旁邊瞧着,這不過半個時辰總共就有了五六兩銀子的進賬,譚誠還收穫了諸多如“心地善良”“才華橫溢”“儒雅博學”“彬彬有禮”的讚美,小風那份羨慕嫉妒就別提了。
這無關掙錢的多少,而是譚誠的人緣實在是好得讓人嫉妒,不管是誰,好像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能對他推心置腹了,要是自己也能這麼容易就籠絡人心就好了。
不過細細一想,也不對,那些人喜歡譚誠,也是因爲譚誠待人誠懇在先,若是讓小風放下架子去那樣說話做事,小風肯定做不到,小風鬱悶的想,還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啊,要她像譚誠那樣,估計一輩子也不可能了。
譚誠興致勃勃的吩咐夥計:“再去木匠師傅那兒定製幾套桌椅板凳,就說我急着要,請他多多費心,改日我請他喝酒。”
瞧!連跟一個做木匠的師傅都能迅速的熟絡起來,這份本事小風還真是學不來,也只有羨慕的份。
小風本來還想着譚誠這兒生意冷清,需要她幫忙出個主意呢,結果興沖沖而來,垂頭喪氣的回去了,這種不被需要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受。
小風也沒心情回香料鋪子那邊了,直接回了家,家裡冷冷清清的,連蓉娘和青嵐都在香料鋪子幫忙,小風鬱悶的推開房門,卻驚愕的發現她的牀上躺着一個人。
過了剛開始的驚訝,接踵而來的便是憤怒和疑惑,憤怒的是居然還敢有人睡她的牀!疑惑的是這人看着有點眼熟。
小風上前自己一看,張大了嘴巴,這人居然是劉玉娘!
小風推開門跑到院子裡左看看右看看,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送到她的房間,也只有九哥了,可他人呢?
小風重新進了屋子,卻發現牀前突然多了一頭狼,皮毛油光黑亮,蹲在地上虎視眈眈的看着小風,小風被嚇了一大跳,隨即認出來這是跟隨九哥身邊的那頭狼,好像叫什麼烏玉的。
小風道:“是九哥把她送進來的?”烏玉低下頭嗚咽了兩聲,小風只覺得疑惑,顧不得許多先上前看了看劉玉娘,卻發現她臉色通紅,眼睛緊緊閉着,嘴巴都乾裂了,一摸額頭才知道她是在發燒。
小風趕忙去擰了帕子給劉玉娘擦臉,又用帕子沾了水抹在她的嘴脣上,正忙着呢,澹臺冠玉帶着一個大夫進來了,見了小風鬆了口氣:“你回來了。”
小風見他今天倒不是一身黑衣,而是一襲普通的青色長袍,看着更英俊不凡了,知道是有內情,不過當着大夫也不好問,只好讓大夫趕緊給劉玉娘把脈。
那大夫倒也沒多着急,不緊不慢的把了脈,開了方子,說只是發燒,沒什麼大礙,小風給了銀子,讓他幫忙把藥給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