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平常,此時李承乾必定已經開口說話,駁斥其見。
但是現在,兵部尚書李承乾是一點開口的意思也沒有,只是冷眼旁觀,存心是想看熱鬧,這個時候,對方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對這位一直壓在頭上的樞密使大人,他可沒有半點的維護之心。
李圃也沒看開口,事已至此,汪道存只能自求多福了。
要知道,之前戶部侍郎何長齡轉任集賢館學士,他是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這無疑是對李家的一次敲打,而且還插進來一個龐晉,那是正經的皇帝私人,曾任東宮參議,後任中書舍人。
官不算大,卻是舉足輕重,與柳世源,張世傑等一樣,皆爲皇帝陛下心腹臣子。
對於汪道存的不知進退,他也只能無奈的看着,心中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老臣們都有着如此淒涼的一刻,但也未嘗不能引以爲鑑,該退的時候便退,不要如這般戀棧不去,反而顯得自己分外可憐。
旁的人也不是傻子,都瞄着皇帝陛下的臉色,心中暗歎,汪道存晚節不保,再一瞅兩位大將軍冰冷的神色,以及兵部尚書李承乾,同門下平章事李圃的模樣,就算有那想轉圜幾句的人,也將話又咽了回去。
這個時候,誰爲其說話,就要得罪人,得罪兩位大將軍,得罪兵部尚書,最可怕的是,得罪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環視左右,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溫和了起來,但語氣卻加重了許多,“汪老愛卿之見,朕已知之,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這許多朝廷棟樑之才,皆在此間,何不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
汪道存站在那裡,胸膛起伏,一張老臉已經漲的通紅,嘴脣蠕動了半天,最終還是緩緩坐了下來。
若是有人出言相譏,或者皇帝陛下雷霆震怒,也就罷了,他還能頂上幾句,最多,也不過是之後丟官罷職罷了,瞧這架勢,難道他還怕這個?
但皇帝陛下耐住了性子,旁人也沒有與他爭論的意思,他這一拳,就像是打在了空處,若在強自支撐,皇帝陛下發作起來,也就根本不用找什麼理由了。
皇帝陛下不經意的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來到李承乾這裡,頷首示意。
李承乾這個時候才躬身施禮,開口便道:“臣附議於李相,而以微臣之見,金國覆亡之日不遠,無須多慮,後周,南唐佔中原之地,但守成尚可,卻無任何進取之意,有大將軍張培賢鎮於河洛,可保東方無虞矣,而西夏居我側後,常挾地利而擾我疆土,不如趁此時機,一舉蕩之,順便清我多年夙願。”
“只是領兵之人還需謹慎,西夏據有西北數百年矣,更據地利之便,一旦伐之,以微臣之見,重不在兵鋒之利,而在於糧道也,若不遣一重將,居中調度四方,使各路將領衷心服膺,怕是多有艱難,微臣些許淺見,多有疏漏,不過卻還望陛下三思……”
“愛卿之見,苦心孤詣,思慮周詳,朕已知之。”
皇帝陛下含笑點頭,轉頭就問戶部尚書李吉,“愛卿掌戶部諸事,對李大人之間,可有異議?”
李吉轉了轉眼珠兒,立即起身施禮道:“回稟陛下,臣于軍國之事不甚了了,但若大軍一發,微臣定盡心竭力,讓大軍無有後顧之憂。”
他雖然心中有着些許不甘,但也明白,今日廷議,不會有任何的波折……而且,他斷也不會在這樣一個時候,拆堂兄的臺,所以,他的回答必定就是這般了。
皇帝陛下呵呵一笑,目光落在了種遂身上,“愛卿掌殿前司禁軍,志軍有方,屢立殊功,大軍征戰在即,正是卿家施展才幹之時,有何建言,儘早說之,也好讓朕與羣臣知曉,而且,對於何人可領大兵,卿家久于軍旅,應該心有定數,不妨也一起說來聽聽。”
種遂隨即站起身來,施禮道:“陛下讚許,實讓臣惶恐萬分,臣一武人,也只能報效於沙場,盡心爲陛下開疆拓土而已,今陛下動問,臣心中略有言語,卻嫌笨嘴拙舌,怕無法細述於陛下,所以,臣已準備好一封奏摺,其中盡爲臣之所想,或有狂妄之言,不合聖意者,還請陛下不要見罪。”
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從袖口處掏出奏摺,雙手高高舉過頭頂。
皇帝陛下就笑,“愛卿果然乃穩重之人,卻是早有準備,還不趕緊呈上來,於朕瞧瞧。”
太監立即上前,從種遂手中接過奏摺,放於皇帝陛下面前,皇帝陛下翻了翻,卻並不細瞧,只是頭也不擡的道:“既然愛卿早有準備,那對於領兵的人選,想來也是有着話說的,朕說的可對?”
羣臣都轉悠着眼珠兒,眼瞅着這齣戲碼,誰都知道答案,種家與興國公趙石聯姻多年,得到好處無數,這個時候要從這位種家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將才口中聽到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那才叫見了鬼呢。
汪道存幾次想要說話,都插不進口去,到得此時,卻再不願多說什麼出來了,不然的話,徒惹人笑而已。
脣槍舌劍的情形,根本未曾出現,因爲沒人給他這個機會。
有着陛下首肯,兩位大將軍以及兵部尚書李承乾的鼎力支持,再加上李圃的默許,情勢真真是一邊倒。
身爲樞密使,竟然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到了他這個份兒上,除了可憐之外,已經不能用其他任何言辭來形容了。
果然,種遂馬上朗聲道:“於此事上,臣本不敢多言,不過陛下問之,臣也不敢欺瞞,微臣舉薦興國公,冠軍大將軍趙柱國領兵伐夏,定可旗開得勝,令各路將領無話可說。”
成武皇帝輕輕一拍桌案,直接來了一句,“愛卿言之有理。”
其他人一聽,得,皇帝陛下看來根本不想給旁人說話的機會,這次廷議看上去,真還就是走個過場……
走過場也不怕,只要事不關己,走過場反而輕鬆自在一些,脣槍舌劍的場面,誰也不想在廷議上碰到,這樣的重臣,若是打起嘴上官司,那隻能說明,朝中要有一番動盪了,一不小心捲進去,就算囫圇着出來,腿腳上也沾些泥巴。
所以,這樣的情勢,看上去雖然讓人不太舒服,但卻是讓人心安的。
就算有那麼一個兩個之前與汪道存有了默契的,見汪老大人都插不上嘴,又何能助之?費力不討好不說,就這架勢,誰還敢在這件事上輕易的開口說話?
有的卻還在心裡暗自叨咕,之前與汪道存走的太近,也不知之後會不會連累到自己身上……
官場之上,也就是這般了,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的不要太多。
而此時,皇帝陛下終於望向了趙石,笑道:“趙卿有功於國,方從河東返京,幾載辛勞,歷歷在目,本應多歇上些時候,但伐夏之役,非同小可,事關社稷存亡,卻不得不再借助愛卿之能了……愛卿可有意領兵,再建功勳?”
趙石隨即起身施禮,沉聲道:“千秋功業,百戰而成,微臣嘗自略有微勞,實不值一提,今願提兵於西北,爲大秦,爲陛下,了卻這番夙願。”
成武皇帝狠狠一拍桌案,發出一聲脆響,隨之,身子也從龍椅之上站了起來,殿中衆人一見,也不敢安坐,紛紛起身,恭聽皇帝陛下教誨。
“說的好,千秋功業,百戰而成,今我大秦強盛至此,即需百戰,便當戰之,以成天下大業,而將來大秦之功業,是朕的,也是諸位愛卿的,望諸位愛卿,與朕共勉之。”
衆人紛紛拜服於地,李圃當先道:“陛下既有如此雄心,微臣等定當鞠躬盡瘁,助陛下壯志得酬。”
衆人立時紛紛附和……
皇帝陛下年輕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哈哈笑道:“好,諸位愛卿即無異議,此事便這麼定了,晉興國公,冠軍大將軍爲西北諸路兵馬總管,提調軍事,待得戰時,凡西北州府,五品以下官吏,不聽軍令者,儘可免之,此乃朕之口諭,年關之後,交中書與樞密院商定,明發於朝野內外。”
緩了一口氣,皇帝陛下繼續道:“諸位愛卿回去之後,卻不能得閒了,從即日起,戶部,兵部擬定條陳,交予中書,樞密院商議,儘早做出準備,明年開春,便要施行下去。”
“興國公。”
“微臣在。”
“想來你心中已有定計,但抽調何處人馬,糧草輜重諸事,頗多煩擾,這樣吧……暫晉樞密副使之職,可入樞密院參議軍事,督促衆人,盡心任事……”
“是,微臣遵旨。”
一句話,又多出了一個樞密副使出來,汪道存臉色灰白,再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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