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氏無關緊要,當年舊事,再有人去追索,如今也無濟於事,無論是當今陛下,還是大將軍趙石,位置都極爲穩固,舊事翻出來,也起不了多大的風浪。
成王敗寇,皇位之爭,從來都只看結果,斷不會像審案一般,有了冤假錯案還能翻轉過來重審一遍。
所以,景帝之死,最終是要成爲一個謎團,不會再有第二種結果了。
不過按照趙石的打算,還是要將沈氏送走,不過這要等到明年開春之後了,他都想好了,趁着歸義王李匪大婚,把這個事情辦了。”“
他不知道,他這一頓訓斥,卻是讓陸敖閉緊了嘴巴,另外一件事情,也就沒說出來……不過說不說的也沒什麼必要了……
當晚,彩玉坊繡春樓。
這幾天,彩玉坊愈發繁華興盛了起來,一到晚間,這裡便是燈火通明,鶯歌燕語,歌舞之聲不絕。
來到年頭上,又逢大秦盛事,宴飲聚會多不勝數。
只是明日便是朝廷獻捷大禮,彩玉坊稍有冷清,但誰都知道,今年彩玉坊的生意做不完,西夏平了,人心振奮,朝廷封賞有功將士以及官員,這一場場的應酬都擺在哪裡,除了各處大的府邸,其餘怕不多數要在彩玉坊擺酒設宴。
這麼一來,彩玉坊可不就是如今長安最熱鬧繁華的所在?
實際上。這些年隨着大秦越加強盛,京師長安的人口也在連年遞增,長安城的規模也在不斷擴張。長安城的市鎮,越來越龐大稠密,早晚都要併入長安之內。
而隨着長安日漸繁華,像彩玉坊這樣的煙花之地,也隨之而起,達官顯貴,豪商富賈。文人騷客,在這裡皆如平常。
而西北一定,唐時絲綢之路便能通暢起來。唐時有着盛名的當廬胡娘,也將現身於長安故地,到得那時,才能說長安略復唐時舊觀。
不過那一天也不會太遠了。沒見得大將軍前次回京。據說便帶回了一些有着異域風情的女子,可惜,多數人都沒那個眼福,能見得一眼,還是從那些文人墨客嘴裡偶爾聽到一些誇張言語。
只是隻言片語,卻能勾的人心癢癢的。
實際上,彩玉坊各家有着實力的樓子,都早已派人北去。搜尋異域佳麗,好爲自家爭些名頭。只是時日太短,路途艱難遙遠,還沒有消息傳回來罷了。
而今大將軍平夏而回,許多人便開始琢磨着,是不是派人去西北走上一趟,說不定就能有些收穫。
當然,長安如此之大,尋花問柳的所在並不少,但論起來,還是要數彩玉坊,南國佳麗,北地胭脂,在這裡都能見到,而這裡各大樓院之間,能成爲堂上之客的,身家位份,都少不了。
像繡春樓,坐落在彩玉坊南邊邊緣處,和位於彩玉坊最繁華處的那些妓家相比,這裡只能算得上是小生意。
門臉兒不大,彩旗招搖,後面有着十幾間小院子,佈置的都乾乾淨淨,不奢華,但卻別緻,所以規模看着雖然不大,卻很雅緻清淨。
顯然,這是一處專爲沒多少銀錢,卻喜風雅肅靜的文人士子們準備的好去處,在彩玉坊,這樣的地方並不少,繡春樓有些名聲,但算不得頂尖。
因爲這裡的酒菜極爲普通,姑娘有幾分姿色,但絕稱不得靚麗,歌舞也都諳熟,卻無法一舞傾人。
今晚,繡春樓後面的一間院子中,就招待了幾位最合適繡春樓這樣的地方的客人。
明月剛剛上了梢頭,院落之中,幾位寬袍大袖的讀書人便熱鬧了起來,一邊聽着歌舞,一邊推杯換盞,年輕的面龐上,都綻放着恣意而又帶着幾分傲氣的笑容。
主位上的年輕人,看上去二十歲出頭年紀,面如冠玉,雙目有神,舉止言談之間,盡顯文人雅客之態。
他姓盧,名近賢,字元許,蜀中利州人士,大秦今科榜眼是也,如今已經一步進了翰林苑,只是大將軍滅夏回京,今科士子們又遭逢了科舉案,所以至今他們還沒有封下官銜,不過想來日子也不遠了,獻捷之禮後,他們也就都能有個官身。
或留在朝廷,或出外去地方爲官,可以說,龍門一躍,他們的身份便已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今晚的夜宴,加上盧近賢,也就七個人,都是今科進士,與盧近賢這位榜眼交情甚厚,當然,他們中間除了一位崔姓士子來自大秦河內,其餘幾位都是蜀中人士。
這樣的文人交往,實屬平常,今夜算是崔姓士子的回請,衆人更是議論着,今夜在這裡通宵痛飲,明日早間,醒醒酒便接着去朱雀大街,觀看獻捷大禮……
狀元郎,探花郎都沒來,榜眼也就自然而然的坐了主位。
交杯換盞間,盧榜眼臉上泛起了紅光,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今科大考之後,盧榜眼也一直處於興奮之中。
人年輕,長的也好,才學更不用提,乃今科一甲第二名,人生到此,正經是方到酣時,盧榜眼雖飽讀詩書,但這養氣功夫,並不算到家,到底是年輕嘛,算不得什麼缺點。
此時盧榜眼便摟着身旁女子細軟的腰肢,將美人遞到嘴邊的美酒一飲而盡,引來旁人一陣起鬨聲。
歌舞漸歇,幾個人談興愈濃。
其中一個個子稍矮,額頭突出的傢伙和身邊女子調笑了幾句,哈哈大笑間,扭過頭來,便問了一句,“聽聞盧兄前幾日又去了承恩湖畔?”
這一句出口,堂中立時靜了一下,衆人的目光頓時盯在了盧榜眼的臉上,好像那裡長了花兒一般,而目光之中,都帶着幾分嫉妒羨慕之意。
這事在他們中間,已經不算什麼秘密,隱約也有在長安士子當中傳開的架勢,他們聚會之間,也會偶爾拿這個出來調笑盧榜眼一番,也有人勸盧榜眼別再去自尋煩惱,要知道,那位公主殿下可不好招惹,和他們的身份,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但文人嘛,說起此事來,都要在心中羨慕幾分,要知道,士子求名,不管那位公主殿下如何,只這番言語傳出去,盧榜眼在士子中的名氣,便非是旁人可比了。
若是再能得公主殿下青眼,嘖嘖,那可真是來個神仙也不換了。
初來秦地的蜀人,兩眼一抹黑,卻還不知犯下了多大的忌諱,這纔是有心人不說,無心之人亂說。
盧榜眼矜持的笑着,面容更顯溫潤,看的旁邊陪酒女子恨不得上去能咬上一口。
此時見衆人神色有異,不由將肩膀挨在盧榜眼的身上,咯咯笑着道:“這天寒地凍之際,承恩湖畔,也只能賞一賞雪景了,遠不如夏日間,美景如畫,人流如織呢。”
旁邊一人馬上笑道:“即便那裡山水盡無,人煙絕跡,怕是在盧兄眼中,只要有那座府邸在,也是人間絕景之所在。”
一時間,衆人皆是撫掌而笑,盧榜眼沒說什麼話,但卻也沒有否認,只是那股自得之意,怎麼也遮掩不住。
衆人中,只有那崔姓士子,舉杯飲酒,不經意間嘴角微微露出些冷笑來。
衆人更是未見,那陪酒女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猛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立馬閉緊了嘴巴,看向這幾位的眼光也變了模樣,身子也緩緩離開了盧榜眼,之後除了應酬般的敷衍外,再沒有任何親近的意思了。
那邊廂,幾個人還在起鬨,矮個子再次笑道:“盧兄定然另有佳作,不然不會急急去登門……就是不知,可如願否?”
衆人又是哈哈一陣鬨笑,盧榜眼這時卻是苦笑搖頭,指點着幾個笑的大聲的傢伙,“吾視殿下爲知音,偶得佳句,送予賞鑑,被你等一說,反而像是心懷叵測之徒了,真真是不當人子……”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卻讓衆人更是興致高昂了起來,有人便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等以文章取功名,爲何不能以文章而得美人青眼?”
又有一人搖頭晃腦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人誠不欺我也……”
此時,崔姓士子終於忍不住,插了話道:“盧兄可見到殿下當面了?”
衆人一下又靜了下來,盧榜眼再次苦笑搖頭道:“殿下萬斤之軀,怎能輕見,只是文章能送進去,爲兄便也心滿意足了。”
崔姓士子惋惜的嘆了一口氣,不過他掃視了一下廳堂,見幾個陪酒女子都已神思不屬,猛的意識到,自己好像辦了一件蠢事,一下子,背後便冒出了冷汗,臉色也蒼白了下來。
衆人注意力都在盧近賢身上,卻沒看到他的異色。
更有一人起鬨道:“盧兄即有佳作,不如趁此良宵,與我等共賞之,也讓我等給盧兄評一評,到底能不能入殿下青眼……”
正熱鬧中,外間猛的一聲大響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