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道脣角掠過一絲苦笑,但趙石冷漠而又犀利的目光刺的他眼睛一縮,心中卻又平添出幾分欣賞,不禁有些羨慕七弟的好運氣,此人勇猛絕倫不說,心機城府也是不錯,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多年戰陣搏殺養就的凌厲氣勢並不能使這個少年將軍有絲毫動容,這樣的風骨氣度着實難得。
他心中所想自然比趙石要來的深的多,皇位之爭,自己落了一步後手,不管心中如何想法,現在卻已有些受制於人,不可能任意行事了,若他那位七弟一狠心,趁他出關作戰,斷了他的後援,這纔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皇家之人,親情淡薄,不可謂乃杞人憂天之慮的,而眼前的趙石乃皇帝心腹,這次來潼關,可能一道密旨就在對方的懷裡,有些事情繞過此人,還不如現在開誠佈公的談上一談,不過說起來,以他的心性,若是趙石表現的太過軟弱無能,此時說不準也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雖然有此計較,但還是得解釋一下,於是笑了笑道:“如今潼關上下,以本帥與你官階最高,嘿嘿,軍國大事,本帥不與你商議一下,怎麼對下面的人開
“既然如此,末將也就放肆了。”趙石沉吟片刻,此戰對於他來說,關係重大,既然有了機會,有些話是要出口的。
“喔?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不如痛快的說出來,你我都是領兵之人,不要學那酸士之行。”李玄謹道。
“大軍不宜立即出關。”
李玄謹眼睛亮了亮,“這是爲何?其他人都道金兵撤軍而去,士氣低落。糧草支應也應艱難不少,正是追亡逐北的好時機,爲何說不宜出關?”
“大帥明知故問。”趙石淡淡說了一句。在戰略上,他雖然對這個時代軍中很多事情還不明瞭,但在戰略上卻並不陌生。
“金兵雖然退卻,但兵力雄厚,完顏烈號稱名將,必然不會一點防備也無,追亡逐北?只有在一支軍隊的主帥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力的時候纔會實現,那叫潰敗,不是撤兵。想來元帥不會不明白其中地道理,只是明知故問罷了。”
不等李玄道說話。趙石接着說道:“還有。。。。。。。。沒有目的的作戰是愚蠢地。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遠在京師,對軍情並不熟悉瞭解。皇上的心意趙石知道一二,也知道西夏人會有所動作,但大帥以爲,大軍渡河直取太原,是否恰當?”
李玄道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在廳中來回走了幾步,眼中的欣賞和驚奇之色再也難以掩飾。他說這番話原是想試探一下七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沒想到趙石卻說了這麼一番話,話中的意思雖然有些籠統。但卻說到了他的心底裡去。
笑着上下打量了趙石一番,這才說道:“不錯,所謂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正是此理。。
趙石聽了便一皺眉頭,他可不是這個意思,當初臨行之前,李玄謹跟他說了這次潼關大戰的最終目標,在他聽來,也許有些道理,在見識過了宏大的冷兵器戰爭之後,潼關之下,金人紮營時的壯觀景象一直在他心中盤繞,這時他纔有些覺得李玄謹地意圖太過好高騖遠了,別說潼關之軍兵力不如,便是旗鼓相當,從潼關到太原的路程可也不近,大軍一動,便是從主動化爲了被動,一路兵進山西,與金兵作戰,便是再精銳地軍隊,想要一路打到太原城下也是不易,便是到了,估計也已筋疲力盡了吧?
太原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所在,能無重兵把守?把希望寄託於西夏人地身上,到不如改個現實些的目標爲好。
若不是戰略目標乃是金國,趙石更願意說服這位魏王殿下,出關直取宛洛,在後周身上紮上一刀,而不是去河東轉悠。
心中如此想着,卻聽魏王李玄道接着說道:“勞師以襲遠,必蹶上將軍,原來趙將軍不單勇猛絕倫,而且深通兵法,既然如此,你身爲陛下心腹之人,怎的不勸上一句?”
對着李玄道似笑非笑地目光,趙石毫無愧色的道:“末將來了潼關,纔算真正見識了大軍血戰的情形,金國號稱帶甲百萬,我大秦以弱擊強,以末將想來,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李玄道點了點頭道:“本帥也確是如此想的,不過聖命難違啊。。。。。。”說到這裡還長嘆了一聲。
趙石心中冷笑了一聲,果然皇家的人物都是不可交心的主兒,這般作態給誰看地?還不就是自己,他纔不信像李玄道這樣和太子鬥了這麼多年地人物兒會將一張聖旨當一回事兒呢,不過還是眼巴巴向着皇位使勁兒罷了,將來的下場實在不好說地緊。
兩人說到這裡,都沉默了下來,一瞬之間,空氣都好像凝重了很多。
半晌過後,李玄道見趙石如此沉得住氣,微微一笑,打破了這令人心頭髮沉的靜默,“呵呵,本帥說笑而已,你不用介懷,我李玄道領兵戍邊多年,這點擔當還是有的。。。。
如今已經入夏,天候漸熱,不是進兵之機,本帥本來打算夏末天氣轉涼之時再議進軍之事,不過十萬大軍駐於潼關,這糧草消耗可不是小數目,恐怕陛下等不得的,再有一個,夏末進兵,徵發青壯隨軍運送糧草,也怕誤了農時,權衡之下,本帥決意給大軍一月時間修整,一月之後,便即出征河東,你以爲如何?”
“末將認爲,十萬大軍有些多了,不若只帶騎卒,避實擊虛,進退也就自如的多。。
兩人相互瞅了一眼,臉上都泛起了笑意。不過最後李玄道還是搖了搖頭,兩人都明白朝廷用兵河東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如今大秦雖然兵甲犀利。國庫充盈,但還沒有和大金硬拼的本錢,佔據太原?不過是一句笑談罷了,便是當今聖上李玄謹心裡估計又何嘗不明白此點?此戰不過是擺個姿態給西夏人看的,最終的目的並不是要佔據河東,而是將一場場勝利擺在西夏人地面前,告訴他們,金國並不是不可戰勝的,只要西夏人出兵雲中。那麼此戰的目地也就算達到了,毫無疑問。此戰便是打給西夏看的。如今趙石心裡再無疑問的了。
若他和李玄謹易地而處,他不會在潼關聚集十萬大軍,只需將西軍精銳騎兵派來一萬。估計便能在河東之地掀起腥風血雨,讓金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纔是他說出只帶騎兵的用意。
但李玄道的心思卻要深的多,他領兵多年,這等關節他怎能看不出來?李玄謹身在京師,從未帶兵征戰過。處理朝局也許遊刃有餘。但若說起領兵作戰,着實是個門外漢。朝中有些大臣也不是看不到其中關節所在,但金兵三十萬大軍陳兵潼關之下,潼關求援的文書一封接着一封,這些大臣便也覺得李玄謹的做法更加穩妥一些。
如此做法,自然是李玄道喜聞樂見的,趙石說地話在戰略上無可挑剔,但他必然不會贊同的了,搖頭一笑之間,便即說道:“雖然本帥沒想打到太原城下,但攻掠州府,沒有步軍怎成?”
趙石毫不留情地冷冷道:“大帥,步兵只會拖累騎兵地進兵速度,大帥也應該明白兵貴神速的道理吧,此戰的目地大帥與末將都明白的很,有步軍在側,只會徒增傷亡罷了,聲勢雖大,卻無半點益處。。。。
李玄道笑着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道:“怎可以說徒增傷亡?攻掠州府乃是陛下的意思,難道讓騎軍下馬去攻城?還是像你說的那樣,如同盜匪般只在城池之外打轉兒,恐怕到時沒法向陛下交代啊。”
趙石這時算是徹底明白了這位魏王殿下的意思,不過是兵權罷了,不過李玄道也自有他的道理所在,這時接着說道:“本帥地意思,最少是要攻下汾州城地,汾州一失,太原便門戶大開,金兵定然驚恐,本帥要與金兵在汾水之畔決一雌雄,本帥堂堂大秦徵東大元帥,麾下有十萬之衆,卻要肖那盜匪行徑,寧不惹人恥笑?”
說到這裡,一雙眼睛之中已全是縱橫開闔的豪雄之氣,趙石地目光卻是毫不退讓,在戰略上,被灌輸了一大堆經典戰例的他並不會比李玄道差了,只是缺乏一些政治敏感度罷了,這是需要時間和環境來慢慢培養的品質,並不是說具備便能具備得了的,這時趙石也顧不得再保持這些古人說話的習慣,而是直接道:“戰爭的目的只爲大局而服務,大帥難道只爲一人之榮辱,便要讓這許多秦川子弟毫無意義的葬身沙場不成?末將不敢苟同。”
李玄道噎了一下,臉色立即變得鐵青一片,銳利的眸光盯在趙石的臉上,好像要將他刨開一般,趙石毫不猶豫的迎上去。
李玄道眼中寒光閃爍,一縷殺機稍縱即逝,趙石的拳頭也悄悄握了起來,這次談話註定沒有好的結果,戰略上的分歧也顯示了這位魏王殿下的野心,這個時候和這位殿下鬧翻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但卻可以劃清界限,之後也許要艱難一些,但他堅信,這位魏王殿下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成就大事,這是他身爲戰士的直覺,在他察覺了對方的意圖之後,本能的便按照一個戰士的慣有作風粗暴的頂了回去,雖然他已經改變了很多,但遇到大事之後,還是欠缺了許多的圓滑。
可笑的殺氣,這是趙石現在感覺,能讓普通人膽落的殺機在他眼中如同玩笑一般,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對方只要稍有異動,他完全可以擒下對方,出關再是容易不過,大不了迴轉京師罷了。
僵持了片刻,兩人的目光碰撞出一連串的火花,對方眼中瘋狂和毀滅的氣息是如此濃重,便是以魏王李玄道的心性也覺得心中一顫,忍不住想將目光移轉開去,但固有的驕傲制止了他這麼做,心裡更是怒發如狂。
但他畢竟不同於常人,強自忍住要喚人進來將這個膽敢在他面前倔強如此的狂徒拿下的衝動,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又緩緩吐出,心中怒火雖熾,但口氣卻變得淡淡的,“到是本帥小瞧了你,能有如此膽氣就不怕本帥一怒之下斬了你,你真就以爲本帥顧忌你的身份,不敢拿你祭旗不成?”
趙石也是鬆了一口氣,嘴角牽動了一下,“大帥剛爲末將弄個首功,現在便因些胡亂言語而治末將的罪,如此反覆怎能服衆?再有一個,大帥的度量難道還不如常人?這個末將是不信的。”
這句貌似有些示弱的話一出口,總算是給了李玄道一個臺階,他哈哈大笑了兩聲,這才又盯着趙石的眼睛說道:“趙將軍果然有膽有識,不愧陛下倚爲心腹,本帥也很是欣賞的,不若到本帥麾下效命,定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延及後世子孫的。。。
趙石微微一笑道:“末將如今不正在大帥麾下效命,大帥何出此言?”
李玄道眼睛眯了眯,這個回答好似早已在他預料之中,不過眼中還是掠過一絲失望,擺了擺手道,“好了,本帥還有軍務要處置,你下去吧,來人,送趙將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