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餘暉終於漸去,但熊熊的火把卻將兩軍陣前照的仿若白晝一般,數萬人在戰場上拼力搏殺,你死我活的糾纏在一起。
金兵第三撥騎軍撞上去,槍林終於殘缺了起來,雄壯的戰馬帶着馬上面相猙獰的大漢衝入陣中,帶起的是一片紛飛的血雨,秦軍已是疲憊不堪,但將旗便在頭頂獵獵飛揚,小股金兵拼力想靠近秦軍將旗,但都被秦軍拼死攔殺,情勢雖轉危急,但將旗所在卻沒退後半步的意思,只要大旗仍在,秦軍整個軍陣便沒有半點崩潰的意思,這些秦川子弟用手中的鋼刀,自己的身體,血肉,甚至是牙齒像頑固的礁石般擋住金兵前進的步伐,將衝入陣中的金兵騎士一個個掀翻在地,亂刃剁成肉泥。
魏王李玄道在將臺之上冷冷的看着眼前如雲軍陣中糾纏廝殺的敵我雙方,耳邊喊殺聲彷彿要刺破蒼穹,深深的扎進人的心裡,但李玄道臉上神色依舊不動分毫,不過微微抽動的脣角還是泄露了他心中的焦灼。
還是不到時機啊,這些騎兵雖是悍勇,但穿着各異,有漢人,有雜胡,但女真精銳還是未動,他是要在這一役竟上全功的,也知道女真人常用的戰法,所以纔在兩翼佈置精兵強將,靜等金軍力竭地那一刻。現在看來,多少有些兇險了。
但他還是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擔憂,沒有傳令從兩翼調集人手。只要再等半個時辰,也許不用那麼長的時間,機會就會出現,心中這般想着,眼睛更是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住戰場之處。
不過過了一陣,他還是咬了咬牙,沉聲道:“去,傳令給李馳勳。讓他回來,率兩千騎卒,給前軍助陣。”
“是。”
“傳令給王纓,讓他聽我號令,隨時準備接陣。”
“是。”
王纓是標準的秦川之人長相,顴骨有些凸聳,濃眉環眼,下巴上闕青的胡茬根根都立着,體格長大粗壯,穿着一身甲冑。看上去到是和杜山虎有的一拼。
看着眼前精挑細選出來的兩千選鋒之士,王纓得意的摸了摸下巴,這些都是潼關守軍中精銳的精銳,身形強裝,神情悍野,手裡拿着的都是比橫刀還要長出半尺地砍刀,刀鋒雪亮,照得一雙雙兇悍的眸子灼灼放光。
王纓順手從親兵手裡接過斟滿了酒水的海碗,高高舉起,慢慢灑在地上。“這一碗敬給死在陣前的弟兄們,也敬給將要死在陣前的大秦好男兒們。。遠處響動天地的廝殺吶喊聲並未使他雄壯的聲音有半點模糊不清,兩千人靜靜肅立,從一張張滿是堅毅的年輕面龐上掃過。王纓又舉起第二碗酒。
“這一碗是壯行酒,喝了這一碗,殺人見血膽氣也夠。”說完一仰脖,咕咚咕咚便幹了下去,最後一揚空碗,狠狠摔在地上。
兩千人齊齊舉起手中酒碗,仰頭狂飲,酒水順着嘴角流下。浸溼前襟。喝乾了酒水,都是將酒碗摔下。碎裂聲中,這些士卒眼中已滿是狂熱的殺氣,臉龐看上去都分外扭曲猙獰,靜靜肅立在那裡,仿若兩千頭地獄的修羅來到了世間。
“這最後一碗,等大夥兒破了金狗,我再與大夥兒痛飲。”
“殺,殺,殺。。。
“殺。。。。。
兩千士卒齊聲高呼,氣勢上已宛若千軍萬馬。
兩軍陣前,第四撥騎兵已經衝到秦軍陣前,這樣一撥撥地衝擊敵陣,看上去有些添油的感覺,但這是標準的草原騎兵的戰法,戰場上兩軍對陣,不可能一哄而上,不然不論陣型還是臨陣指揮都是一件麻煩事,這樣一撥撥上前,不斷給對方以壓力,直到一方頂不住崩潰爲止,這樣既節省兵力,容易變陣,更易指揮,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蕭可晉在後面看着兩軍決戰之地,眼見對方步卒已經有些混亂,少數騎兵已能衝入陣中,將其陣勢攪的更亂,臉上卻無一絲喜色,反而緊緊皺起了眉頭,對方本陣一直靜靜未動,就算對方前軍崩潰開來,還有足夠的兵力和自己一決雌雄的,決戰打到這個地步,他也有了些狐疑,所以手中還有五個千人隊的騎兵,三萬步卒,也是一直留在本陣,未曾輕動。
就在這個時候,秦軍側翼終於有了動靜,一支秦軍騎卒衝出,橫橫插入金兵之間,一個衝鋒,就已經阻住第五撥金兵的勢頭,金兵倉促迎戰,一個照面就被迎面而來地秦軍掃倒一片,秦軍士卒高舉手中橫刀,掃過之處,殘值斷臂和着鮮血紛紛拋灑,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蕭可晉不驚反喜,知道秦軍終於耐不住,有了動作,大聲命令道:“傳令,派一個千人隊上去,擊潰他們。”
雖是李馳勳橫在了兩軍陣前,擋住了後續金兵前進的道路,但秦軍前軍還是岌岌可危了起來,鏖戰一日,前軍士卒雖說輪番上前,但這血肉橫飛的場面對於士卒的意志肉體都是一個極大地考驗,一時半會兒哪裡休息的過來,被金兵騎兵連番衝擊之下,實已是強弩之末,陣勢越來越是混亂,任憑領軍將領厲聲呼喝,也是無濟於事,仗打到此時,秦軍前軍士卒都已疲憊到了極點,就像是被拉到極處的弓弦,隨時都有繃斷的可能。
一股百多人的金兵騎軍,從縫隙出直直殺人陣中,像割麥子般將秦軍割倒一片,踏着血水浸溼的泥濘地面和成堆的屍體,直直朝將旗之處殺了過來,任憑秦軍不要命的阻攔,還是慢慢靠近了將旗之處。
“叔父,咱們是不是靠後。
話還沒有說完,張培賢一巴掌已經扇在侄兒臉上,“我張培賢就算死也要死在這裡,兒郎們,告訴我,你們怕了嗎?”
一軍主將決死陣前,不肯後退半步,圍在他周圍地數百中軍士卒都覺膽氣橫生,揚起手中橫刀,高聲狂呼,“我們不怕。”
“殺他娘地。。。。
“掌旗官何在?”
“屬下在。”
“只要你還有一口活氣兒,這將旗就不能倒,知道嗎?”
“人在旗在。”掌旗官大聲應道。
金兵終於靠近,,但阻力越來越強,周圍皆是紅了眼的秦軍,刀槍齊下,這隊金兵雖也悍勇,但也舉步維艱,時刻都有人慘嚎着在馬上栽倒下去,秦軍此時都如瘋了一般,便是這裡人叢聚集,也有冷箭從頭上劃過,那是秦軍弓箭手將保命地弩弓拿了出來,也不管敵我,只想着將這些靠近將旗的金兵射殺幾個。
戰場中間,兩軍騎兵糾纏在一起,激烈處又是一番場景,明亮的火光之中,刀光閃爍,帶起的往往都是一片血色,兩軍都失去了速度,但慘烈之處卻更勝之前,往往一刀揮出,斬掉敵手的頭顱,自己也被數把長刀揮成一片血雨,不時可以見到,身穿秦軍軍服和金兵糾纏在一起的身影一起掉落下馬,接着滾倒在一處,在紛亂的馬蹄之下,不一會兒便被踩的血肉模糊,肢體分離,寂靜不動了。
李馳勳此時已經滿身是血,一刀將一個金兵的腦袋削下半邊,噴濺出來的鮮血糊了他滿臉,一個金兵瞅準機會,手裡彎刀呼嘯着奔他脖子削了過來,李馳勳橫刀微斜,火星四射之下,已經將對方彎刀借勢擋開,順手一劃,對方捂着被橫刀劃開的脖子掉落下馬,轉瞬消失在鐵蹄之下。
但金兵源源不斷,秦軍本陣卻再無援應,秦軍人數是越來越少,他也知魏王那裡自有自己的打算的,但這些都是跟隨他日久的平涼子弟,看見他們一個個血染沙場,怒發如狂之際,心中難免有些怨恨,只是這戰場上,敵我都是戰的如瘋如狂,也容不得他多想,一刀將一個金兵狠狠劈下馬去,感覺自己的手臂卻被拽住,揮手就是一刀,和對方的橫刀碰在一起,火花飛濺,對方喊了一句,這纔看清是自己的親兵。
“將軍,旗號動了,快走。”
“走?走什麼?老子死在這裡。”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大吼了一句,李馳勳已經殺發了性子,這多平涼子弟死在陣前,滿腦子都是他回去沒臉見家鄉父老,還不如戰死在這裡的瘋狂念頭。
卻被親兵們死拖活拉的退了下來,迴轉側翼陣中,清點傷亡,李馳勳淚流滿面,只這一戰,隨他出戰的千餘平涼子弟,卻只剩下了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