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川中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里,陽光直直照在雄偉的劍門關城樓上面,閃爍出一層光暈,在下面望去,高踞於上的劍門雄關更好像高不可攀一般了。
午時一過,隨着吱呀呀令人牙齒髮酸的聲響,那扇好像亙古以來就不曾開國的厚重關門卻是緩緩打了開來。
後蜀理國公趙方身披重孝,獨自一人蹣跚走出關門。。。。。。
未幾,秦軍大營中歡呼聲漸起,接着好像波浪般散了開來,歡呼聲越來越響,經久不息,震的劍門關前的山谷好像雷鳴般轟鳴不止,便是那雄偉的好像巨人身軀般的劍門關也好像顫動了幾下。
景興二年七月十八,後蜀理國公,行營都總管趙方先斬樞密副使監軍蘇方重一干人等二十餘人,兩日後獻劍門關於秦軍陣前,徵蜀大元帥吳寧大喜之下,對後蜀自趙方以下諸降將厚加撫慰,以安降將之心,後揮師入關,自此,後蜀再無天險可守,整個南部川中之地赤『裸』『裸』的暴『露』在想要建功立業想瘋了的十萬虎賁兵鋒之下。
後周京師開封。
皇宮後園此時正是繁花似錦,而在這繁盛的花園中,卻有一處所在,居高臨下,遍觀花園景緻,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去處的。
取義亭建於花園東北角一座石山之上,俯瞻整個後園所在,這處亭臺原名“臨風”,後來才更名取義,這裡面卻還有個典故。
當初開封還不叫開封,而名大梁,後周柴氏定都於此,建立了大週一朝,後周世宗柴榮歿後,年方七歲的幼子即位,那時後周大將軍趙匡胤正值盛年,兄弟兩人手握兵權,在朝中權勢一時無兩,主弱而權臣在側,外間更有遼國之強敵時刻窺伺,後周朝野暗流激『蕩』,人心也不穩到了極處。
正值此時,卻是突聞遼國入侵,趙匡胤之親信鼓譟而起,言道,非大將軍領兵不能卻強敵於國門之外,實則自立之心已然昭然若揭,其弟趙匡義更使人暗藏龍袍于軍中,只等大軍成行,便行擁立之事。
此時皇帝年幼,由太后符氏暫攝朝政,一介女流之輩,只聽遼國侵邊就已慌了手腳,如何還能制約權臣?
然此時卻有義士出,仗劍而入大將軍府,一劍光寒,劍光起處,無有一合之敵,斬殺將軍府內兵士無數,直入將軍府正堂,趙匡胤也不愧人傑,端坐於正堂之上,並未避走,義士持劍而立,渾身上下,皆爲鮮血所染,當面歷數柴氏對趙家之恩義,大罵趙匡胤忘恩負義。。。。。。
趙匡胤大愧之下,卻是消了廢立之心,此時那義士卻是瞑目不語,上前觀瞧之時,卻已力竭而死。
趙匡胤隨即命人厚葬義士,親縛趙匡義於堂下,隨即進宮請罪,便是於這取義亭上,與柴氏定下了萬世之盟,隨即,宮中傳旨封趙匡胤爲輔政王,總攬後周政事,父死子繼,世襲不替,趙匡胤欣然領旨,此後忠心耿耿,再無異心,而此亭也更名爲取義,自然是取那捨生取義的意思,以記那義士之功。
不過若不是個糊塗的,便也知道,這些只是傳聞罷了,當時趙匡胤已然自成格局,只差黃袍加身罷了,豈會爲了一個死士而更改初衷?但歷史確實在此處岔了開來,趙匡胤並未出京到那陳橋驛上,後來也真個成就了後周名臣的名聲,於是也就沒了以後的大宋一朝,時隔百年,其中內幕又被遮掩的嚴嚴實實,中間的種種緣故估計除了當事之人外,也就再沒有人清楚了。
至於那多數屬於假想出來的俠士,到是口口相傳,流傳至今,尤其在百姓中間更是津津樂道,說的好像真的一般了。
這些都是題外之語,不作詳述。。。。。。
此時取義亭上,卻是絲竹聲聲,鶯歌燕舞,伺候的宮女太監在亭子裡呆不下,在假山下方卻是聚成了一堆,紛紛擾擾,熱鬧非凡,在這夏日景緻大好之際,這一幕卻是看上去忙碌中卻顯得分外的悠閒。。。。。。
亭中上首端坐的青年臉『色』有些蒼白,但長相卻堪稱英俊,頭上頂着鵝黃『色』的朝天冠冕,微一動,上面鑲着的幾顆渾圓珠子便是流光溢彩,一身柔軟的絲綢輕袍貼在身上,腰間隨便扎着一條碧玉圍腰,左右依偎着的俊俏人兒,身若無骨般纏在他的身上,用青蔥般的小手不時將桌上瓜果小心翼翼的送入他的口中,眼前披着輕紗,揮着長袖的舞姬伴着纏綿的琴聲飄飄起舞,若是常人見了,不定還以爲是到了仙家宴客的所在呢。。。。。。
能在如此所在排開這樣陣仗的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後周天子惠帝柴瑣,這位登基七年的三十二歲天子自小便以文名而稱著於宗室之間,登基以來,除了金國年年都要過黃河試探上一番之外,後周天下到也稱得上是國泰民安,並無多少大事發生,外間又有輔政王趙乾等重臣梳理朝政,於是乎,這位天子和他幾位祖上一樣,也便舒舒服服的過了七年的神仙日子。
今日陽光明媚,團花如錦,於是帶着寵信的宮妃,以及太監宮女一大堆人便來了這裡遊園賞花,『操』琴的更是駐留開封數年,名聲鵲起的張崖張子波,這一曲虞美人是奏的起伏跌宕,極盡纏綿之能事,柴瑣自然是龍顏大悅,聽的如癡如醉。
正興致盎然之時,下面卻傳來嘈雜之聲,有太監尖着嗓子喊了一聲,“輔政王駕到。。。。。。”琴音頓止,宮嬪惶然,卻是將這旖旎萬分的氣氛破壞無疑。
柴瑣推開身邊兩個寵妃,微微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坐直了身子,站起身的時候,卻是『露』出了溫文爾雅的笑容,揮手斥退了舞姬,還疾走了幾步,來到亭口處。
不一時,一個白髮蒼蒼,身穿四爪蟒袍的矍鑠老者已經健步登亭而上。
“老臣參見陛下。。。。。。”
不過還沒等他彎下身子跪倒,惠帝已然上前攙住了他的身子,笑道:“王爺怎的到了這裡?可是想與朕同歡?今日子波先生在,正好讓老王爺品一品他的曲子,若能得老王爺一語加之。。。。。。”
一邊說着,一邊扶着老者來到涼亭之內,更是親手搬過一把矮椅放於老者身後,這種景象若是放在大秦,可能是有些不可思議,帝王親身伺候左右,不但有損帝者威嚴,生受者也是大逆不道的罪名,但在後周,這一切便顯得分外平常了,誰都知道,趙氏世居輔政王之位,總攬朝政百年,門生故吏遍佈朝野內外,盤根錯節已是貫穿整個大週上下,沒有篡以代之便能算得上是不得的忠臣了,還能奢望這名義上的帝王什麼呢?
趙乾謙遜幾聲,這才安然入座,坐定之後,卻是先向一旁的張崖點頭微笑致意,那張崖也已年過四十,滿身的書卷氣,長的到是貌不驚人,這時卻也只是矜持的笑着作揖爲禮。
其他人等也不以爲意,大周養士之風早成,士大夫欠卻是最重氣節,即便是高官勳卿在前,多數也能淡然處之,和大秦的文人自然是兩個樣子,其中利弊參半,實在讓人難以分辨。
先是閒聊了幾句,君臣對答,旁人也『插』不進嘴來,而且在這位素來威嚴的輔政王面前,衆人也都提着心思,遠不如在惠帝柴瑣面前表現的那般肆意,未幾,在輔政王趙乾揮手之下,便都紛紛退下了涼亭。
此時趙乾才肅然端坐,他雖然已經白髮蒼蒼,但看上去還是極爲精神,,整個人保養的也是不錯,皮膚卻不如尋常老人般鬆弛,臉上皺紋也是不多,之前笑着時還不覺怎的,一旦笑容在他臉上消失,卻是整個人散發出淡淡的威嚴。
“老臣入宮是想稟知陛下,西秦入蜀,勢如破竹,後蜀半壁江山已去,如今後蜀派來使者,求我大周派兵援救,答應若能存其國柞,秦軍退後,必世代稱臣納貢,永不敢忘今日之盟。”
“啊。。。。。。”惠帝愣了愣,眼中有些茫然,隨即便問了一句出來,“要和秦人打仗?”
趙乾有些不耐的動了動身子,其實他已決意出兵,其實此時出兵已經有些晚了,只是想不到秦軍出兵不過兩月,便摧枯拉朽般打的後蜀毫無還手之力,兵威之盛實在讓人心驚,如今只有先調集水軍逆流而上,替後蜀穩住東川,至於能在其中得到多少好處,卻是事後再說了,不過只要他還是輔政王,這調兵大事上便繞不開眼前的皇帝,於是耐着『性』子解釋道:“陛下,我大周與後蜀實爲脣齒相依,川中若失,秦人便可順流而下,直抵荊襄,又可兵出潼關,襲取洛陽。。。。。。。”
“秦人爲何要侵我疆土?”這位還算年輕的後周天子文章做的雖好,『性』子卻是溫和的有些懦弱,聽趙乾說的兇險,臉『色』已經有些發白,“金人已是如此難以應付,秦人還要來打我大周?這可如何是好?”
趙乾搖了搖頭,卻是不以爲異,這種無知之言出自天子之口,若是旁人也許會驚訝一番,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卻是知惠帝甚深的,足跡不曾出過開封,整日價膩在脂粉堆中的一個人,一年之中,上朝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能知道西秦,金朝就已不錯,其他的嘛,又能奢求什麼?所以也並不覺得奇怪。
“我已決意調水軍先期入蜀,之後再調馬步軍三萬繼之,不過還要陛下首肯,老臣纔好調度兵馬。。。。。。”
“那。。。。。。那就依王爺所請便是。。。。。。只是。。。。。。只是依朕看,還是最好以和爲貴,聽說秦人悍勇,連金人都打敗了的,能不打。。。。。。”
“這個老臣理會得,陛下無須憂慮,政務繁急,今日就不陪陛下取樂了,老臣告辭。。。。。。”也不待惠帝說完,趙乾已經起身告辭。
惠帝趕緊站起身來相送,一邊道:“王爺勤勞國事,卻要注意身子,不要過於『操』勞纔好。。。。。。”
直到趙乾去遠,惠帝這才又轉身入座,臉『色』變幻,卻是微微嘆了一口氣,不過想了半晌,卻還是覺着蜀中離開封萬里之遙,即便秦人佔了去,也實在不關大周的事情,趙乾那邊估計又是危言聳聽,故意來嚇唬自己,這種事兒在他小的時候趙乾一干人等就常幹,如今他已經貴爲天子,卻還是這般,真是。。。。。。
想到這裡,心情漸漸愉悅了起來,揮手交過親近的太監,將亭子下面的人等又都叫了上來,不一時,絲竹之聲又起,還是那般的纏綿悱惻,讓人聞之便不覺想入非非,方纔的那位老人,彷彿在這裡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
此時的長安卻是細雨濛濛,夏風徐徐,帶着雨絲,連連綿綿,將整個長安罩在一層簾幕當中。
承恩湖畔和羽林左衛大營遙遙相對的武學校場也是煙雨飄搖,不過在這輕柔的好像情人心緒般的細雨當中,一排排身影卻是如同雕像般凝立在雨中,人數怕不有百十多人,無一例外的,這些人都穿着細麻布的衣服,身材不高,面容上都帶着稚嫩,嗯,還都是一羣孩子。。。。。。
這時他們卻是一個個努力挺起不算強壯的胸脯兒,任憑雨水順着面頰滑下,浸溼衣服,將絲絲的寒意傳遞過來,但此時此刻,卻無一人敢動上一動,只有更努力的將身子站的更直,雙腿並的更緊,甚至眼睛都半天才眨上一下,只因爲前面站着一個人,一個只用了十天時間,便成爲了他們噩夢的主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