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而下,曠野已是一片潔白,但在這北地雪天之中,將要徹底冰凍的汾水之畔,近三十萬秦金將士不顧風雪嚴寒,等着不滿血絲的眼睛在對峙着,握緊手中的刀槍醞釀着戰意決戰一觸即發。
騎兵的馬蹄聲終於頭一次清晰的響起,洪流般的騎兵快速的匯往軍陣兩翼,一直充爲主角的漢軍終於獲得了“優待”,往後稍退,代替他們的是,身材粗壯,身披雙層甲冑,金人特有的皮盔下面,lu出滿頭的辮髮的女真人以及契丹人精銳。
養精蓄銳已兩日有餘的他們,瞪着一雙雙充滿的暴虐以及殺意的眼睛,喘着粗氣,有的在好整以暇的仔細整理着盔甲,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手裡的兵刃,有的則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他們活動着身子,不時爆發出一陣充滿野xing的怪叫。
一切的一切都顯示着,女真人,契丹人最後的一羣武勇之輩,他們血『液』中還保留着先祖好戰的因子,雖然已不及先祖悍野,但他們依舊和先祖一般,驕傲而彪悍,他們依舊瞧不起漢人,他們依舊認爲,在女真契丹勇士的彎刀面前,對面的漢人也依舊會想以前所有的敵人一樣,扔下手裡的刀槍,如羔羊般向後奔逃,之後要做的,不過是追上他們,殺死他們,斬下一顆顆頭顱,用這些漢人的鮮血,來彰顯自己的武勇,或者,還可在之後像先祖那般,取得財富和榮耀。
驕狂的他們,還從未體驗過失敗,他們也從不認爲,懦弱的漢人,會取代他們,成爲這北國大地的主人,他們也從不會記得,這裡,本是漢人的地方
秦軍陣前,雪花狂舞,寒風北來,卷着越下越密的大雪,劈頭蓋臉往秦軍陣前涌來,此時對於秦軍而言,天時已然不在。
但秦軍此時之士氣卻極爲旺盛,大軍上下,氣勢如虹,兩日廝殺纏戰,天寒地凍,士卒將校,皆疲憊不堪,然決死之勢,卻已將士氣慢慢推到了兩日多來最爲鼎盛之時,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般的景象。
衆軍環繞之中,胡離用長刀支住疲憊的身子,抹了一把已經凍木了的臉龐,卻抹下一把淡紅sè的冰凌,他望向身旁的一個年輕人,開了口,嗓子有些啞,聲音在大雪中聽起來也有些模糊。
“大帥軍令已到,說是放金人騎軍進去,你說,該怎麼辦?”
年輕人身子壯實,略顯稚nèn而又帶着幾分書生氣的臉龐上也是狼藉一片,聽胡離一問,他咧開已經凍裂了的嘴角,想笑上一笑,但臉卻抽成了一團。
“將軍放心,咱們心裡有數。”
胡離點頭,離開大帥身邊日久,大帥麾下這些年輕人卻都是生面孔了,乍領兵權,很多軍令卻都得這幾個副職來辦,讓他多少感到有些多餘和彆扭。
但也無法可想,眼前這支猛虎武勝軍,比之當年羽林左衛,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年輕人兩日間,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驚喜,久經戰陣的他,除了感慨自己老了之餘,卻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其實若按照後世的話來說,很簡單,那就是落伍的感覺。
這支軍旅讓他感到了陌生,對於一個混跡軍中二十多年的人來說,這種感覺確實有些怪異,明明身處大軍之中,熟悉中帶着陌生,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讓人很難具體描述的感受,尤其是他這樣一個人,心裡滋味兒自然複雜莫名。
如果真要讓他說上一句,那就是覺着,戰陣廝殺,不再是兩軍士卒搏命那麼簡單了,怎樣的不簡單,他這時還說不好,但就是這麼個感覺,他從這些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以往從不曾在旁的軍兵身上看到的東西,以往還不怎覺得,今一旦戰事不利,才猛的發覺,這支軍旅是如此的與衆不同
大戰之際,卻是不能想的太多,胡離收斂心神,回望向中軍大旗之處,心中不禁感慨,跟隨大帥多年,今日還能奮戈而戰,男兒到此,正在酣處,馬革裹屍,雖死無憾,隨即覺着有些不吉利,不由環視左右大笑道:“大帥命我等將胡人騎軍放進去,也不知身後那些河中來的傢伙能不能抵得住”
“下面的軍兵想來也不願中軍涉險,但大帥軍令,不得不遵,也只能多殺幾個胡酋,爲大帥分憂了。”
“好,傳信給那邊的王將軍,說我要跟他比一比,是哪個殺敵更多,等到敵軍力竭,又是哪個,能有力氣衝過去,砍下對面完顏和尚的腦袋,輸了的,要在慶功宴上,向對方敬上三碗酒。”
戰場上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也不可能太久
大雪擾『亂』了視線,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但大雪不會堵住人的耳朵,當好像悶雷般的馬蹄聲響起,大地開始微微顫動,決戰,也終於拉開了帷幕。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望山之上,軍兵聲嘶力竭的喊叫着,騎軍一旦衝擊起來,速度將越來越快,百多步的距離,幾乎一瞬間便能越過去。
沒有經歷過大戰的人,很難想象成羣的騎軍衝擊起來到底有着怎樣的聲勢,只有親眼見到,親耳聽到,纔會知道這一刻,是多麼的駭人。
如同洪流般的騎兵挾着風雪,揮舞着兵刃,向敵陣發起衝擊,雪花的狂舞,大地在顫動,一個個彪悍的騎兵在吶喊,如此聲勢,即使心志最堅定的戰士,在此時此刻,心中也會產生動搖及絕望。
漢唐以降,北地胡人便是以此來取得一次次的勝利,以步軍爲主的中原漢家軍伍,在這樣的騎兵衝擊中,往往未戰,便先輸了三分。
但這時如果從天空望下去,卻能看見,秦軍兩翼陣型已然發生了變動,陣型不再那麼嚴整,卻是一堆堆,一簇簇,聚合在一起,人羣不再緊密,卻是lu出了一條條曲折的通道。
盾牌手在外,將一隊隊秦軍護在其內,盾牌空隙之間,卻伸出一杆杆長槍,就像是一個個帶着尖刺的龜殼。
如雷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好像就是響起在耳邊,大地也顫動的越來越厲害。
“不要動,不要動,擅動者斬,擅動者斬”軍官們扯開喉嚨,一遍一遍的嘶吼着,壓制着有些不安的士卒。
陣中箭雨升空,這是這兩日多間,最密集的一次,箭矢帶着厲嘯,刺穿風雪,落在奔馳而來的騎軍陣中,帶起一朵朵血花。
被『射』中的戰士,慘叫着栽落馬下,隨即被紛『亂』的鐵蹄踩成肉泥,受創的戰馬,嘶鳴着,滾翻在地,將背上的戰士摔落下來,鮮血開始流淌,聖明開始消逝,同時將冷兵器戰爭中最殘酷的一面,表達的淋漓盡致
與此同時,金軍中軍,完顏和尚高高舉起右臂,猛的下落,指向前方,中軍金角終於吹響,金軍步軍大陣隨即前移,方圓數裡之內,密密麻麻的金兵開始向前涌動,前軍,中軍,後軍,全軍壓上,二十餘萬大軍的決戰,終於在大雪紛飛中,正式開始了。
巨大的石塊,從秦軍陣後飛起,越過厚厚的秦軍大陣,毫不留情的落在紛涌而來的金兵陣中,所過之處,血肉成泥,無可阻擋,帶起一陣腥風血雨。
但這已經不能阻止什麼,這樣的傾力一擊,在金兵沒有承受足夠的傷亡之前,無論將校士卒,將不再有退後的機會,一旦退後,不是爲其他人踐踏而死,便是被人立斬當場,不會有 第 787 章 死戰,即便己軍大部上前,也無法一舉殲滅之。
兩日來的戰事,讓他徹底見識到了秦軍之頑強敢戰,但還是不曾想到,秦人軍伍竟是如此的兇悍堅韌,完顏和尚死死在握住拳頭,任憑風雪吹打着自己的面龐,心中卻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絲無力之感,這一戰,將沒有勝負,這一戰,將慘烈無比,這一戰,太原精銳還將能剩下多少?這一戰,女真將士之威名,還能剩下多少?而最讓他擔心的是,這一戰,會不會動搖大金的根本?
太原精銳,數十載積聚,與其一朝盡毀於此,和那頑強的敵人拼個兩敗俱傷,還不如之前放其南去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之中一閃而過,但隨即便被心xing堅忍的他拋之於腦後了,是的,大將征戰,怎能任由強敵耀武揚威而來,再從容而去,豈非遺患無窮?今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即便精銳盡毀,也定要將這難得一見的漢人豪雄留在這裡,不然,他日自己不在,還有何人能是此人的對手?
“報”
一身狼藉的騎卒縱馬而來,隨即翻身下馬,“古塔阿明將軍已經破開秦軍右翼,現能進擊秦軍中軍。”
“好,傳令給他,務必拿下秦軍主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告訴前邊將士,我只要此人,生死勿”
這一刻,他不在奢求擒下對方,厚加招撫,爲大金再添一員良將,或是增加議和的籌碼,此時他的心中,已經滿是剷除後患的心思,再沒有其他旁的什麼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