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原野上的熱鬧,寧缺帶着天貓女回到宿營地,掀簾走進帳內,看了一眼角落裡堆放着的行囊,望向正在專心致志描楷的莫山山,問道:“我那匹黑馬先前不是拴在帳外的嗎?怎麼讓它溜了出去。”
莫山山放下手中的毛筆,回頭看着他,面無表情解釋道:“晨間它回來後你就把他拴住了,你們走後帳裡就剩下我一個人,它就在那裡不停地叫喚踢蹄,看模樣是想出去玩耍,所以我便把繩子解開,讓它自行去玩耍。”
寧缺看着她完全不知該如何言語,撓着頭說道:“它想出去你就把它放出去,這個聽上去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它是一匹馬可不是人。”
“大黑馬很有靈性,我能看懂它想表達什麼。”莫山山說完這句話後,不想就此事再做更多解釋,轉身拾起硯上的毛筆,準備繼續臨摹書帖。
天貓女興奮地跑到她身邊,說道:“師姐你說的真對,大黑就何止有靈性,簡直太厲害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好多人都在追它。”
莫山山墨眉微挑,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天貓女把大黑馬橫空出世,贏了賽馬大會的過程,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然後說道:“至於最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師兄他矇住了我的眼睛,所以沒有看到。”
莫山山望向寧缺。
寧缺心想那等畫面該如何講述?
他擡手捂脣輕咳兩聲,裝作沒有看見莫山山的目光,自行走出帳外。站在微硬的冬日荒原上,看着西方不遠處招展的唐軍旗幟,和戒備森嚴的營地,他開始思考別的問題,應該從哪裡着手去找那名馬賊頭子?
…………做爲此次談判的唐國代表,舒成將軍帶着向名親信下屬,從長安城千里迢迢趕來此地,安全由三百名東北邊軍的精銳鐵騎負責,旌旗招展,偶有馬嘶響起,營帳秩序井然,密集排列處便是唐營。
唐營中心位置的營帳內,舒成將軍摘下頭盔,隨意撫了撫花白的頭髮,坐在案後示意部屬去弄些吃食來,在王帳處飲酒不少,吃飯卻是沒有辦法吃飽。
舒將軍執箸挾菜吃飯,沉默不語。
旁邊的親信部屬注意到將軍若有所思的神情,以爲是今日賽馬大會一事,讓將軍在王帳中聽到些閒話後心情有些不愉快,稍一思忖後,和聲勸解道:“將軍,我軍騎兵擅長作戰,對於這種純競速的玩意兒確實不怎麼擅長,輸便輸了,那位老姑姑要說閒話誰也沒辦法攔住她。”
“那種老太婆懂個屁。”
舒將軍嘲諷說道,他身爲唐將,在王帳中敬曲妮瑪娣是月輪國主親姐姐,還要注意些言語,在這私下己軍營帳之中,哪裡還有心情給那位姑姑絲毫顏面。
部屬見將軍大人確實不是心煩此事,便聯想到另一事,看了一眼帳外巡邏的士兵,壓低聲音試探詢問道:“將軍您可是在憂心土陽城?”
朝廷夏天的時候確定援燕北征一事,由大唐東鎮軍大將軍夏侯主持,但誰也想不到,當中原開始與草原蠻人開始談判的時候,陛下已命軍部插手此事。舒成將軍來到王庭,雖說是奉旨前來,但也難免會有些激怒邊軍,途經土陽城時,夏侯大將軍竟是藉口巡邊,連他的面都不肯見上一見。
“如果我是夏侯大將軍,我也不會高興。”
舒成將軍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接過毛巾隨意擦了把臉,說道:“不用瞎猜什麼,我確實在想事情,但和你猜的這兩件事情都無關。”
那名部屬微微皺眉,心想雙方和議已成,接下來的事情便是中原聯軍商討明年北伐,以及援助左帳王庭的具體事務,一應都是水到渠成之事,如果將軍不是心煩賽馬失利又不是憂心土陽城的怒火,那他究竟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匹大黑馬。”舒成將軍笑着說道。
部屬恍然大悟,以爲終於明白了將軍的心意,稍一思忖後說道:“單于似乎對那匹駿馬也極有意思,不過既然將軍喜愛,稍後我想些法子,把您的意思通報給王帳那邊的管事,相信單于絕對不吝惜贈馬錶示對帝國的親近。”
舒成將軍看着屬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罵道:“不知道腦子裡面究竟在想什麼,我哪裡想奪那匹大黑馬,那位單于如果想要奪馬,最後也只能惹來一身麻煩。”
看着下屬臉上惘然神情,將軍搖了搖頭,看着帳簾外的湛藍天空,微微皺眉說道:“今日看見那匹大黑馬時,我便覺得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般。”
舒成將軍把毛巾扔到案面上,帶着回憶神情感慨說道:“先前那刻我纔想起來,去年春天我代表軍部巡視書院入院試時,曾經在御科考場上見過這匹大黑馬。”
屬下怔住了,想着先前原野間那道奔馳的黑色閃電,那道狂暴的黑色風暴,心想難道那匹不可思議的駿騎竟來自帝國?
“先前你也看到那匹大黑馬脾氣有多暴烈。去年春天書院入院試上,所有被選中騎大黑馬的考生都被摔了下來,雲麾將軍家那位千金也不例外,那時我在草甸上方巡視觀看,本以爲無人可以降服此馬,然後我看到了一個少年走進了馬場。”
舒成將軍微微眯眼,回憶着當時的畫面,悠悠說道:“大黑馬在那個少年身前頓時變得無比老實,當時我還覺着有些奇怪,但當那少年聲動長安城後,才知道原來戰馬多通靈性,竟是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了那少年的厲害。”
下屬好奇問道:“那少年是誰?”
將軍收回目光,看着他說道:“寧缺。”
“寧缺……”那名下屬喃喃複述道,忽然間神情一震,吃驚說道:“難道您是說那位一帖動長安的寧大家?”
“我不喜歡舞文弄墨。”舒將軍感嘆說道:“我只知道寧缺去年考入書院,今年便進了二層樓,成爲了夫子的親傳弟子,我還知道寧缺離開長安城的時候,郊野馬場專門把這匹大黑馬給他送了過去。”
下屬問道:“那……爲何這匹大黑馬會出現在王庭?”
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問了個極蠢的問題,如此神駿無匹之馬,自然不可能離它的主人太遠,馬在王庭自然人也在王庭。
“尋常人不知道寧缺在書院二層樓裡排行十三,但軍部當然知道他化名十三先生在燕北邊塞停留,只是連我都沒有想到他會親自來王庭。”
舒將軍微微皺眉,低聲自言自語說道:“連書院都如此重視此次和議,難道北面那些荒人真的如此麻煩?還是說此事別有隱秘?”
那名下屬思忖片刻後,不解問道:“將軍,既然寧缺來到王庭,爲何他沒有現身,也沒有來營中與將軍相見?”
舒將軍沉默片刻後,微笑說道:“夫子的親傳弟子,那是何等樣人物,他不現身自然有他不現身的道理,我大概沒有那麼大的面子,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暮色降臨,火堆點燃,全羊倒掛,酒香撲鼻時,夜色也隨之降臨荒原。
王庭部落裡聚集着來自天下四面八方的人,還有很多專程前來參加格慕慕大會的周邊部落牧民,在火光映照下,酒香籠罩間,人們興奮地談論着白天看到的那些畫面,爭論着哪裡的武士最有力量,又是誰的箭法最爲精湛。當然被最多提到的還是那匹狂暴的黑色駿馬,無數人在猜測它的主人究竟是誰。
大黑馬的主人沒有聽到人們興奮的議論,他沒有飲酒吃肉爲樂,而是不知從何處偷了一件草原牧民的衣服,藉着夜色的掩護,從大河國營地向西面潛去,悄無聲息地靠近唐營,然後折向南面在一片高地後方坐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個人影從唐營方向靠了過來,從移動速度和身體形態上可以看出,這人顯得格外警惕和小心。
“我一直沒有想明白,在營地外用木棍搭個圖畫,你怎麼就能判定是自己人來了?萬一是草原上那些頑童隨意搭的怎麼辦?”
寧缺看着那個男人說道,草甸後雖然沒有火光,但藉着滿天繁星,依然可以隱約看到對方的面容和服飾,那是一個看上去極爲老實的大唐騎兵。
那名唐軍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眼眸裡充滿了懷疑的情緒,似乎不明白這個傢伙爲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會有閒情逸志說這些廢話。
寧缺把手伸了過去,那名唐軍把手伸了過來,兩個人看似要握手,只聽着啪的一聲輕響,兩塊腰牌輕輕合在了一處,分毫不差。
藉着星光,那名唐軍看清楚了寧缺所執腰牌的紋路,表情驟然一變,連忙揖手行禮,壓低聲音敬畏說道:“沒想到是大人親自前來。”
“你又不知道我是誰,怎麼知道我就是大人。”寧缺笑着問道。
那名唐軍老實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說道:“腰牌上寫的清楚,大人乃是處裡的客卿,當然是卑職的大人。”
寧缺看了此人一眼,微驚問道:“天樞處乃是修行衙門,可我看你身上竟沒有一絲念力波動,難道說你已經晉入了洞玄境界?”
“卑職若是洞玄境的強者,哪裡還至於如此辛苦跟到荒原裡來。”、那名唐軍呵呵一笑,解釋道:“天樞處雖說負責管理修行者,但職員並不全是修行者,像卑職這樣的普通人更多。”
寧缺離開碧水營深入荒原,起因便是因爲國師李青山通過天樞處傳來的那個消息,天樞處要配合他的行動,當然會想辦法在王庭附近給他留個線人。
他看着對方說道:“閒話少敘,說正事兒。”
唐軍憨厚笑着應道:“大人想說閒話便說閒話,想說正事兒便說正事兒。”
寧缺微微一怔,笑着想道果然不愧是天樞處的成員,平日裡大概是與那些眼睛在額頂的修行者接觸多了,竟沒有一點常見的普通人對修行者的敬畏恭敬,但言語行爲間又是這般圓滑佻脫,這種態度用來對付修行者果然極妙。
他直接問道:“你知道我此行的任務嗎?”
唐軍老實回答道:“不知道。”
寧缺點點頭,說道:“那就好,因爲我要問的事情和任務沒有任何關係。”
這一次輪到唐軍怔住了,老實憨厚的臉上流露出佩服的神情,心想果然不愧是身份尊貴的天樞處客卿,用朝廷力量辦私事這麼無恥的要求居然也說的如此自然。
寧缺繼續問道:“唐營裡面一共有多少人?”
“騎兵加輜重兵,還有一些雜役,五百人左右。”
寧缺看着旌旗飄揚帳蓬密集的唐營,皺眉說道:“看營地不像只有這麼少人。”
那名唐軍解釋道:“一騎三馬,所以需要的地方比較大。”
“你對營地情況的掌握怎麼樣?”寧缺這句話只是隨口一問,心想數百騎的唐營,對方表面身份只是一個普通騎兵,又哪裡能掌握完全。
然而他沒有料到,這名唐軍騎兵既然是天樞處安插在東北邊軍裡的釘子,平日裡無時無刻不在做的事情就是觀察唐營裡的任何動靜,所以聽着他的問話,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回答道:“能夠基本掌握。”
寧缺看了他一眼,心想運氣倒着實不錯,問道:“營地裡最近這五天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比如有沒有什麼受傷的騎兵……甚至是將軍?”
那名唐兵想了想,搖頭說道:“沒有。”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食物藥口這些後勤供應,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唐兵正準備回答沒有,忽然間他想到一件事情,擰着眉尖仔細回憶思考了一段時間,說道:”確實有些情況,某處帳內的食物消耗似乎比平時多了不少,這倒不足奇,但營內的藥品存量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不待寧缺繼續發問,他主動補充說道:“隨軍藥物是處裡的重點監控範圍,所以我覺得有些問題,那些無緣無故消耗掉的藥物除了止血生肌的傷藥之外,再就是去熱定神的一些散劑,可這些天應該用不到這些藥物。”
聽着這番話,寧缺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知道自己的猜測似乎走對了方向。他望着燈火通明的唐營處問道:“那處帳在哪裡?能不能弄清楚裡面有什麼人?”
“這次護送舒將軍入荒原的三百騎兵,全部來自土陽城,那處帳是東邊北軍某偏將的軍帳,戒備森嚴,像我這樣的普通騎兵根本無法靠近。”
寧缺眉頭微微蹙起,目光在連綿營帳裡緩慢掃過,似乎想要看到軍帳,說道:“如此戒備森嚴,有沒有什麼方法偷偷溜進去看一眼?”
那名唐兵想都沒有想,直接搖頭,說道:“除非硬闖。”
緊接着他看着寧缺極爲認真地補充道:“大人,雖然您是尊敬的客卿大人,境界實力當然強大,但若強闖軍營只怕也會有些問題,就算您能闖進去,營地裡肯定也會死不少人,事後怎麼向朝廷交代?”
…………沒有辦法偷溜進去,那便只有硬闖,然而他現在雖然已經是書院的學生,但骨子裡其實還是把自己視作帝國軍隊的一分子,要和那些同袍拔劍相向,永遠不可能成爲他的主動選擇,所以只好另想辦法。
趁着夜深人靜星辰變稀之際,那名天樞處安插在東邊北軍裡的傢伙悄悄溜回唐營,草甸後方便只剩下了寧缺一個人。
寒冷的地面上倒臥着稀疏的黃草,看上去就像是營養不良的老人生出來的鬍子,寧缺躺在疏草之上,看着頭頂夜穹裡上鑲着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片陰影忽然遮住了頭頂的星空,就彷彿真正漆黑的夜來臨。
寧缺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黑色馬臉,看着它翻着厚實脣皮兒似乎在討好微笑的模樣,忍不住笑着罵道:“整個王庭的人都想逮你,你居然還敢回來見我。”
大黑馬輕輕拱了拱他的肩頭,顯得極爲溫順,甚至有些文靜,彷彿是在告訴他,只要你不生氣,別的人對它又說又算得了什麼?
寧缺站起身來,拍掉身後沾着的沙土與草段,輕輕在大黑馬頸上捶了一拳,搖頭教訓說道:“人怕出名豬怕壯,人出名容易惹麻煩,豬壯了容易被殺了吃肉,你非要出這麼大一個風頭,難道不擔心太出名以後被人搶走?”
大黑馬擺首張嘴,白生生的馬齒在星光下顯得有些森森然,就好像是在冷笑一般,說不出的邪魅冷豔高傲傻逼。
寧缺盯着它的眼睛冷笑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就算你被人搶走也會被人當寶貝一樣供着,不會像我一樣把你這樣一個無敵神駒當牛騾使喚?”
大黑馬輕輕蹶蹄,無聲刨着腳下荒原上的浮土,謹慎地用沉默代表承認。
寧缺冷笑連連,伸手指向它兩條強壯的後腿中間部分,說道:“我不知道爲什麼當年南軍沒有閹你,郊野馬場也沒有閹你,我也不知道你靠什麼逃脫了做太監的命運,但總之你應該很清楚,我沒有把你割掉的打算。”
“可是我仁慈不代表所有人都仁慈,以你如此暴烈的臭脾氣,如果落到單于或者王妃的手中,難道你真以爲自己還能保住自己的寶貝卵蛋蛋?”
草甸上一陣寒冷的冬風吹過。
大黑馬烏溜溜的黑眼珠裡驟然顯現恐懼之色,不知道是因爲懼冷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後腿唰的一聲快速夾緊,卻因爲碩大有力的馬臀,怎麼也無法完全併攏。
…………寧缺藉着沉沉夜色完成了人生又一次間諜接頭,對唐營的情況梳理了一遍,並且抽時間對大黑馬進行了一次教育。他做了這麼多事情,草甸那邊燃着無數火堆,彷彿白晝一般的王庭羣帳間,人們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喝酒。
荒原在春天的時候彷彿天堂,在隆冬時節卻如同冥界一般悽苦難熬,寒風呼嘯,雪片隨時飄臨,酷寒無比,所以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都喜歡飲酒暖身,尤愛烈酒。
火堆旁的中原人與草原蠻人千年來一直在通商與打仗這兩件事情間不停折騰,前不久的侵邊及此後中原聯軍的反擊,讓雙方都死了不少人,哪裡可能因爲上層大人物們達成了和議,鮮血凝成的仇恨便自然消去?
懷着複雜的情緒,王庭部落裡的人開始和中原人拼酒,酒意狂肆入了胸腹,沒能消解仇恨,反而更是放大了情緒,於是拼酒變成了比試,比試變成了鬥毆,鬥毆最終變成了羣毆,王庭與神殿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卒,剛剛平息了一處混戰,又要趕去另一地,場面顯得極其混亂。
有幾頂帳蓬孤伶伶地紮在草場邊緣,距離唐營極近,卻不在唐營的範圍之中,沒有受到遠處火堆旁的混亂影響,依舊顯得格外安靜,恰如生活在裡面的人。
大河國少女們在格慕慕大會上看到了很多新奇的東西,性情恬靜自持的她們,傍晚時便回了營地,莫山山更是安安靜靜在帳中坐了整整一天,白紙鋪於案上,她懸腕於紙上,不停地抄寫着什麼,竟似是根本不知道厭倦枯燥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帳簾被人掀起。酌之華帶着一名少女走了進來,她看着莫山山溫和說道:“山主,有客人見來拜訪。”
莫山山緩緩停止書寫,把毛筆放入清水甕中蕩了蕩,轉過身來。
那名少女穿着神殿天諭院的院服,眸子裡卻帶着一股極難掩飾的驕傲意味,她走進帳蓬後,便一直在打量四周,儘可能想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更平靜一些,但看着案畔那位白衣少女轉過身來,她依然感到了一絲緊張。
因爲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書癡。
莫山山神情淡漠看着她,說道:“你是誰?”
書癡習慣了用這種直接口吻說話,她不喜歡說廢話,她習慣了淡漠的神情,因爲她覺得做表情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她習慣了目光散漫無禮,因爲……她眼睛不是太好。
但就像最開始不知道某人有眼疾的寧缺一樣,那位天諭院女學生也覺得受到了嚴重的輕視甚至是羞辱,緊張的情緒變得有些煩躁,然而她還是不敢無禮。
還是那句話,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書癡,書癡驕傲些,無禮些,對於她們這些一直與另一癡朝夕相處的天諭院學生來說,很好理解與接受。
天諭院女學生敬畏行禮,說道:“晨迦公主請莫師姐明日相敘。”
莫山山靜靜看着她,想着那個很長時間沒有見面的舊友,想着草甸下方血火交加時上方那輛馬車裡平靜如蘭的舊友,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知道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