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納,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違抗王母娘娘命令私自通報天君……”警幻惡狠狠地教訓着白衣男子身邊的醫女,話未說完,就遭了那男子一記耳光。
那耳光聲清晰地響在大殿上,還嫋嫋有着迴音。而警幻雪白的面頰上呈現着分明的巴掌印,她眼裡噙淚,滿腹委屈。
王母娘娘不動聲色道:“幻兒,你且退下。”
警幻雖然不忿,亦是默默地退到了王母娘娘身邊。
那白衣男子伸手攬住我的肩,我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他一顫,眉心微微動了動。他長得好美,飄逸出塵的一張臉雙目深邃沉斂,透着高貴與尊嚴,黑緞般的長髮高高束起,白色衣袂如海天雲花。握在我肩上的手,手指關節瑩白如璧,白皙修長,棱角分明,異常清美。
我的目光從他手上移到他的面頰上,心裡團滿疑惑。
而他看着我,給了我一個從容寧靜的微笑。
“你是……天君?”我的問題令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姐姐,他不是天君是誰?”白衣男子身邊的醫女熱情地湊了過來,她的笑容誠懇,目光清澈。
我正想問她是誰,王母娘娘威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婆婆納,你還不下去領罰!”
原來醫女的名字叫婆婆納。只見她隕了笑容,誠惶誠恐地看着王母娘娘,帶着一抹決絕正要退下,白衣男子伸手攔住了她。
“天君……”我聽見她滿含希冀的呼喚聲。
我身邊被衆人喚作天君的男子凜然地看着王母娘娘道:“母親,婆婆納昔日是絳珠的侍女,如今絳珠身中魔毒,兒子要讓婆婆納回到絳珠身邊去。”
原來那王母娘娘是天君的母親,那絳珠又是誰?
只聽西王母不悅道:“絳珠殺死雪女,本該處死,身中魔毒是她咎由自取,命該如此。婆婆納現在是天庭最有名望的神醫,怎麼能爲一個少人狂魔醫治魔毒?”
天君淡然執拗道:“絳珠殺了雪女,那雪女的屍身在哪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是嗎?雪女失蹤了。如何能定絳珠的殺人之罪?”
警幻忙插嘴道:“雪女的屍身被霰雪鳥駝走了……”
“所以必須找到霰雪鳥!”天君言辭間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一把攬了我的肩就向大殿外走去。
身後西王母鬱悶的聲音傳來:“天君,你要去哪裡?”
“去找霰雪鳥!”天君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婆婆納,你還愣着幹什麼,快走啊!”
“哦!”婆婆納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驚驚詫詫應和了一聲,便忙追了上來。她小小的身子粉蝶一樣飛在我和天君一側。
風起雲涌,白雲蒼狗。
天君攬着我,攜着婆婆納在雲中急速地飛行着。
呼啦啦的風捲起長髮撲打在人的面頰上。生疼生疼的。
我側頭看天君凝然沉斂的面容,心裡震驚得一塌糊塗。見識了適才大殿上牛頭馬面的神仙們,看天君真是令人掉口水的節奏。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不,他不是人,他是神仙。天君到底是個多大的神仙?適才大殿上所有的神仙除了王母娘娘都要對他臣服跪拜,想來這天庭最大的神仙便是他了。在天庭他最大,那麼三界,他豈不是也是一人獨大?
我撼然地看着天君,頓覺他飄逸出塵的面容更加透着高貴與威嚴。
只是不知他要帶我去哪裡?
我不經意一側頭,便望見婆婆納正紅愁綠慘地看着我,我一凜。想起自己在鏡中看見的那個醜陋不堪的自己,再看眼前的姑娘清麗可人頓時自卑無比。
我側了身子,瑟縮起來。我一瑟縮便無巧不巧地依偎在天君懷裡,天君側頭給了我一個憐憫的微笑,我登時羞得無地自容。身子想要悄悄地離天君遠點,挪了半天。天君卻一使勁又把我拉回到他懷裡去。
我登時後背發熱,額上也有了汗意。
正羞赧着,又瞥見婆婆納蘊滿笑意的欣慰目光,更加手足無措。
我到底是誰?他們和我又是什麼關係?爲什麼要對我如此友好?而大殿之上的那個王母娘娘,那個警幻仙子。那羣神仙又爲何對我充滿敵意?
我滿腹狐疑着,一路惴惴不安,像只風箏任由天君牽着線走。
“靈河到了。”婆婆納驚喜道。
我從風雲之中低下頭去,只見下界一條清澈的河流蜿蜒穿過草地。一片碧綠之中一衣帶水,晶瑩剔透,宛若碧玉上的一點玲瓏。
這地方似曾熟悉,卻又想不起何時來過。我只要一使勁去想,腦袋便要發疼。
天君似乎瞭解我的所有心思,他恬然道:“這裡是你的故鄉。只是你暫時失憶不記得而已。你不要逼迫自己思考,朕會想辦法治好你的魔毒的。”
我擡起手臂,衣袖滑落,手臂上現出藍綠的毒斑,慘不忍睹。
“這便是魔毒之斑嗎?”我問。
天君點頭。
“要怎樣才能治好這些可怖的毒斑?”我自己看了一眼那毒斑都要泛嘔,更何況其他人看到這些毒斑之時會產生怎樣噁心的反應。
我忙掩了袖子,心緒混亂地看着風雲之下的靈河。
“朕親自帶你來求如來佛祖,又有婆婆納相隨,絳珠,你相信朕,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天君扳過我的身子,直視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清亮亮的,彷彿一下就洞穿了我滿腦子的混沌不明。
這目光多麼似曾熟悉,可又陌生得彷彿從來沒有見過。
見我呆呆地看着他,天君伸手將我散落額前的幾縷留海捋到一邊去。他的手指不經意輕觸到我的臉頰,我立時想起了我的滿臉毒斑,身子瞬間一僵,急忙轉過身,背對着他。
這一時刻我發現我的心臟急劇跳動着,額頭手心又都沁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直覺背後有兩道充滿關懷的目光的注視,可是這令我更加侷促不安。
手臂上一暖。是婆婆納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她柔聲道:“姐姐,不要怕!”
婆婆納牽住我的手向靈河邊墜落。
站在靈河岸邊,一股清涼的風自河面吹拂過來。吹在我的面頰上,我卻疼得皺起了眉頭,身子也猛然向後退了一步。
阿納抓住了我的手。這時,一聲羚羊的叫喚清脆地在我身後響起。我聞見微風中靈獸身上散發出的血液的馨香。心底裡登時有yu望和衝動在躁涌着。
我整個人都爲之一振,此刻我的眼神一定透滿貪婪和銳利,我迅速轉過身,尋着那血香奔過去。
如茵的草地上零星漫步着幾隻羚羊,因爲我突然地追逐而驚惶得四下逃竄。
身後婆婆納焦急的呼喚聲未能阻止我心底裡鼓譟的那股吸食血液的慾望。我盯住一隻奔跑得最歡暢羚羊,張開雙手,飛身撲了過去。指甲在瞬間就變得長而尖銳。一下就刺進了那羚羊的脖子,我像叉子叉起一塊肉似的叉過那隻羚羊,對着它的脖子就吸起血來。
靈獸的血源源不斷地流進我的口腔,我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滿足欲,整個人都蓬勃張揚着。
“姐姐……”
我將羚羊整個兒囫圇吞下。骨頭都不吐,正滿足地揩拭掉脣邊的血跡,一回眸便對上了婆婆納吃驚傷感蘊滿淚水的眸子。
越過婆婆納的身子,我看見了定定立着的天君。他不知何時從雲端降落在草地上,只是看見我吃掉羚羊,他沒有如婆婆納那樣大驚小怪,而是一臉淡定冷凝。
他沉聲對婆婆納道:“阿納不要這樣。”
婆婆納垂了頭默默地退到一邊去。我與天君面對面四目相對。我們之間不過幾步之遙,卻彷彿隔了數重厚厚的屏障。短暫的沉默之後,天君走近我,他輕輕拉起我的手,柔聲道:“不要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婆婆納讓我不要怕。天君又讓我不要怕,到底不要怕什麼?
我覺得可笑,冷漠地推開他的手,警惕地看着他,質問道:“怕什麼?吃了一隻羚羊。便要怕這靈河的主人來找我算賬嗎?”
我話音甫落,便有兩個佛陀突然出現,二人都着素色袈裟,頂着戒律頭,樣貌清俊,只是年長的一個似乎腿腳不便,坐着一架輪椅。
難道這便是靈河的主人,他們因爲我吃了他們的靈獸來找我算賬了嗎?我心裡有些慌。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我一轉身,便要逃之夭夭,卻被一股法力從背後拽住。那法力十分強大,一下就將我拉了過去。我焦急地回頭,對上了一雙沉穩淡定的眸子,原來是天君。他依舊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地說了三個字:“不要怕……”
我不是怕,卻是心裡沒底,然後無比煩躁。體內有各種真氣因爲不安的情愫而在七經八脈間亂竄,令我整個人顯得狂躁而危險。
我知道此時此刻我的眼裡一定閃爍着可怖的紅光,加上滿臉滿身的藍綠毒斑,隨風張揚散亂的長髮,看起來一定可怖極了。
那兩個佛陀死死盯住我,一臉駭異。
“冤有頭債有主,我吃了你們的羚羊,你們到底想拿我怎麼樣?”我發狠地吼着,靈河岸邊捲起了一股蕭瑟陰風。
兩個佛陀不自覺用手擋住自己的臉,天君沒有移動身子,只是凝着眉,一臉陰雲密佈,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還是雲淡風輕那句話:“絳珠,你不要怕……”
我心裡一顫:絳珠?我叫絳珠嗎?那是我的名字嗎?可是天庭的大殿之上,王母娘娘和警幻仙子叫我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