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嘗試對男孩施法,試圖開啓他的清明心智,可是試了幾次都失敗了。男孩依舊混混沌沌,癡癡傻傻,垂着涎液,傻笑不已。
阿納給男孩的身體做了全面檢查,發現他極度營養不良,不僅貧血,骨骼也發育得畸形。這樣的世道,人間處處鬧饑荒,男孩能夠活着就是奇蹟了。
阿納泡製了一大缸藥湯,讓男孩泡在裡面,幫助他恢復身體的機能先。藥湯里加入了各種營養物質。男孩在藥缸中先是泡着,泡着泡着就喝起了那湯藥,我覺得噁心,要阻止他,阿納卻不許。
阿納說:“他身子這麼不好,剛好喝這湯藥補充營養。”
“可是他的身子泡在藥湯中,又把藥湯拿去喝,不噁心哪?”我光想想就要嘔吐。
阿納道:“外敷內服,整好。”
我不再說話,自此開始日日守候男孩泡湯藥。連着泡了一月有餘,阿納說要出去尋找新的草藥,我們便讓紫鵑守着男孩和藥缸,出去找草藥了。
放眼望去,整個大地一片白茫茫,天空的大雪還是源源不斷降落下來,令人不禁擔心終有一天天與地之間會被這大雪填滿。
我和阿納用法力挖開厚厚的積雪,終於找到了一些綠色的藥草。
阿納將那些藥草藏在懷裡,和我一起飛回了我們的小屋。冰天雪地間,我們的小屋就像一個四方方的火柴盒。
我和阿納剛飛到小屋附近就聽見紫鵑歇斯底里的喊叫聲,我和阿納一驚,趕緊降下空中。剛要跑進屋子,就和迎面跑出來的紫鵑撞了個滿懷。
“啊——”紫鵑閉着眼睛尖叫着,小臉漲得通紅。
我拉住紫鵑的手臂使勁搖晃,“怎麼了?是姐姐啊!不要害怕!”
“紫鵑,出了什麼事?”阿納問。
紫鵑聽出我和阿納的聲音,才睜開眼睛,哇地投入我的懷抱哭了起來。
“怎麼了。紫鵑?”我問。
紫鵑這才心有餘悸地抽噎道:“傻哥哥不見了!”
我和阿納一怔,“他去哪兒了?”
“他他他變成妖怪了。”
我趕忙放掉紫鵑奔進了小屋。
小屋內是一片氤氳的水汽和藥草香,藥缸之內的人面朝下,只露出一腦袋黑油油的頭髮。我心裡一驚。以爲他溺水了,忙上前一把揪起了他,喊着:“傻弟弟——”
藥缸裡的人仰起頭來,四目相對怔住了。
這熟悉的久違的眉眼,紫鵑的傻哥哥已經長大成天君的模樣了。淚水在我眼眶裡滾動着,一把就抱住了面前的人,渾然未查面前的人一臉癡呆神色。
阿納領着紫鵑走進了小屋,紫鵑驚喊道:“絳珠姐姐,他不是傻哥哥,他是妖怪。你怎麼和妖怪抱在一起?”
我放開懷裡的天君,回頭對滿臉天真無邪的紫鵑道:“他不是妖怪,他還是你的傻哥哥,只是他長大了。”
阿納已經上前替天君把脈,檢查身子。然後道:“他不是長大了,現在的他纔是他的真正樣子,之前的他只是因爲營養不良沒長大而已。”
原來如此。是阿納的湯藥讓他恢復了他該有的面貌。太好了太好了。
“天君,你快和我回天庭吧!三界沒了你都不成樣子了。”
我淚眼模糊地抓住天君的手,天君安靜地坐在藥缸之內,瞪着一雙怯弱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我。我隱隱覺得不對勁,天君驀地咧嘴對我呵呵笑了起來。我嚇了一大跳。
天君雖然已恢復成年人的樣子,可是心智癡傻,無論我和阿納如何施法他都無法恢復智商。
阿納說:“要不,姐姐,我們帶着天君上天庭找王母娘娘想辦法吧!”
除了這樣,別無他法。
留下紫鵑在小屋內。阿納給她準備了足夠多的食物,又對小屋造了結界,囑咐紫鵑乖乖等我們回來,我和阿納便帶着天君向天庭飛去。
飛天的過程,天君不停地尖叫。像個不安的孩子,他死命抱着我的胳膊,又哭又鬧。我和阿納一人架着他一隻手,催動法力向南天門飛去。天宮眼看着就在 ,忽然雲層上劈下一道閃電,天君尖叫一聲,便墜落下去。
“天君——”
我和阿納不得不調轉方向去救天君。攔空抱住天君下墜的身子,發現天君被雷電劈中,整個人都已經被燒焦了。
我和阿納大驚失色,抱了天君急急飛回人間小屋。
若是普通凡人遭了這一道雷電早就一命嗚呼,天君竟然一息尚存。接下來是手忙腳亂地救治。又是施法又是湯藥,天君在昏迷數日後終於醒轉。臉上身上還是被雷電擊中後的烏紫,原就弱智,現在就更加癡傻了。
紫鵑在天君變成大人模樣之後一直對他感到害怕,現在見天君如此模樣更加不敢靠近。
等天君的身子調理好了一段時間,我和阿納決定重新帶天君上天找王母娘娘,誰知和第一次一樣,在我們三個剛要靠近南天門時又一道閃電劈下來,天君再次變成烤焦的黑人。接下來又是一段時間手忙腳亂的救治。
等天君的身子漸漸恢復,我和阿納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帶天君上天。商議之後,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天庭找西王母。
我出奇順利地上了南天門,南天門不再像昔日有重兵把守,空蕩蕩一派蕭條,而原本五彩發光的霓虹也偃旗息鼓。我許久不上天庭,見到南天門如此景象,心裡又驚又怕,五味雜陳。
入了南天門,昔日的仙娥仙童天兵天將全都不知所蹤,整個天庭猶如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城。
我心裡驚疑:神仙們都去哪裡了?
來到王母宮前,只見王母宮的大門敞開着,我走了進去,一股腐黴的氣息撲鼻而來,這座王母宮也不比天庭其他宮殿情況好。
來到正殿,只見西王母依舊盛裝華服,她手肘擱在桌案上,神色平靜而哀傷地看着我。
沒有想到她還在天庭中。我走到她跟前跪下,憂傷地望着她,問道:“大家都去哪裡了?”
“三界動亂,他們都亡羊補牢去了。”
“天君我已找到,只要天君歸位,一切就能回覆原貌,風調雨順,三界泰安,所以請王母娘娘示下,怎樣才能讓天君歸位?”
“天君歸位的方法只有天君自己清楚。”西王母淡淡道。
我一下失望了,“可是天君他現在是個癡傻的弱智,如何知道歸位的方法?”
“所以,絳珠,一切靠你。”
我吃驚地仰起頭看着西王母,她的面容遙不可及,那眼神深不可測。
西王母繼續道:“弱智的天君當然無法歸位,所以首要的是讓天君恢復清明心智。”
離了天庭,我回到了人間小屋。整個人怏怏不樂。
天君的雷電之傷還未完全康愈,連走路都成問題。阿納和紫鵑去到處的雪地裡挖尋草藥,爲天君補身子。
閒暇時間,阿納就教授紫鵑法力和醫術,兩姐妹又和從前一樣形影不離。而紫鵑越發長大,越來越像從前的紫鵑,活脫脫一個俏麗動人的少女。
只是天君卻沒有絲毫進步。
我每日對着天君那張垂着涎液傻笑不止的面孔愁眉不展。
“要怎樣,要怎樣才能讓你恢復清明的心智?”
我有時煩躁了就對他又哭又喊:“你可知道你是三界至高無上的王,你可知道你是宇宙的主宰,你可知道離了你,蒼生塗炭,三界動亂,你什麼時候纔會清醒過來?”
看着我的眼淚,天君的面容依舊呆呆的,他只是喃喃唸了兩個字:“絳珠……”
我一顫,他居然記得我的名字。他捨棄三界,喝了孟婆湯,依然念念不忘的是我。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
我是三界的罪人,我是天庭的罪人,我是害死那麼多生命的劊子手,我要怎樣才能贖去我的罪孽?
我整個人哭得渾渾噩噩的,驀地混沌的腦海中靈機一閃:王母娘娘說過天君歸位的方法只有他自己知道,要讓天君歸位必須先恢復他的清明心智,而我或許是打開他所有清明心智的切入口,而且是唯一切入口,因爲現在他記得我的名字: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