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扶着艾莽的手走上高臺,轉身俯視着跪於地上的魔界部隊。艾莽投過來一抹催促的目光,我在心裡暗歎了一口氣。
“凡人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魔界的軍士也該有凡人的精神……”我在誓師大會上說了一番振奮人心的話之後,軍士們士氣大作,艾莽滿意地朝我點了點頭。
誓師大會完畢,艾莽和初龍率領着魔界部隊浩浩蕩蕩再次攻打天庭去了,我重新回到念瀾府中,與小苦大眼瞪小眼,默默以對。
正殿之中,小苦一臉哀怨地看着我,因爲施了定術,他不能言不能動,只能用眼神表達對我的不滿。
我嘆口氣,施法解了小苦的定術,小苦立即暴跳如雷,狂躁地在我跟前走來走去,不時停下腳步,手指着我憤憤地罵/娘。
我不爲所動,小苦沒轍了,罵累了,便癱坐在我身邊,不用我施定術,也跟木偶人似的,一動不動。
我道:“我們到外面走走,若何?”
“沒有心情。”小苦沒好氣地嘟噥。
我一把揪起他,道:“我失去了我的愛人,而你從來沒有得到過的,無所謂失去,所以我都不喊沒心情,你矯什麼情?”我拖着小苦就出了念瀾府。
我必須出去走走,呼吸呼吸空氣,否則我再這麼枯坐着想昊天,我一定會抓狂的。
……………
出了魔障,只見天空一派陰霾,雲層低得彷彿觸手可及。天上此時想必正在激戰,太陽是見不到的了。
小苦始終緊蹙着眉頭,陰沉的天色令他流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冷笑。我的目光落在原野的遠處,那裡有一片青蔥的林子,幾隻不知名的鳥獸正在覓食,餘光卻瞟在小苦的面頰上。
小苦道:“你不用防着我,鏈子在你手上,我逃不了,也不準備逃。白狐去找昊天,我心已死,哪兒也不想去,不如跟在你旁白,對着你這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還能聊以慰藉我的一腔相思。”
我沒有吭聲,拉着鏈子向前走。鏈子的一端在我手上,另一端卻在小苦的腳踝上鎖着。小苦跟隨我的步伐走起路來伴隨着鏈子窸窸窣窣的聲音。
正悶頭走着,忽聽一聲犬吠,哮天犬就竄了出來。他撲到我跟前,一下跳上我懷裡,嗚咽個不停,腦袋不時往後頭扭轉着。我順着他的視線向前望去,只見林子裡飛快地奔出一個人影,金色盔甲,黑長披風,羊脂玉冠綰着黑髮,面容挺括,英武又不失文秀,是楊戩。
“絳珠!”楊戩已經快步走到我跟前來,哮天犬竟然將楊戩帶來了,我不禁喜極而泣。
小苦卻在一旁冷笑道:“楊將軍認錯人了吧?她是白狐,假冒絳珠仙子在魔界坐着魔祖呢!”
我側頭瞥了小苦一眼,他到底是爲着心愛之人肯做昧良心的事情。楊戩哪裡會相信他的話,哮天犬將他帶到此地,他已然明白誰真誰假。只見他上前一步,一道法力過來,小苦的身子就飛出丈餘遠,我手裡的鏈子也跟着飛了出去。
“楊戩——”我拉住楊戩,防止他再去打擊小苦。
“你幹嘛不讓我去教訓這個小人?要不是他放走毒魔獸,你怎麼會被困魔界?那白狐又怎麼會回到舅舅身邊?”楊戩義憤填膺。
我道:“小苦失去心愛之人,他心裡有怨有氣,惡語相加是可以理解的,由他去吧!”
我剛這樣說,就見小苦從地上爬起身子,化作一道煙消失在林子裡。
哮天犬嗚咽了一聲就追了上去。我和楊戩也急忙追上去。可是搜遍了林子,又查看了林子四周也沒見到小苦的影子,他竟跑得這樣快了。
“竟讓他跑了!”楊戩氣惱,轉而又笑道,“跑了倒好,他指定是去赤霞宮找白狐,他一去,那白狐的身份就被揭穿了。舅舅就會回到你的身邊了,絳珠。”
楊戩看着我的目光充滿溫柔,我的心也隨之柔軟,楊戩總是無時無刻不護着我。
若能拆穿白狐,不正是我心裡所願嗎?
我也就安心不糾結小苦逃跑的事情,想小苦的法力,昊天和阿月對付他應是綽綽有餘的。
“楊戩,你的毒解了。”我上下打量楊戩,眼裡蒙滿潮溼霧氣。
“你和白狐做了那麼大交易,我怎能還不安然無恙報答你?”
我的鼻子酸酸的,胸口也像堵了一堵牆,又是感動又是悽楚,“楊戩,你爲什麼能相信我?我連香草的氣息都給了白狐。”
“我們之間風風雨雨多少年了?”
楊戩的反問叫我更加窩心,“你都能一眼認出我來,那昊天爲什麼卻分不出真假?”
“因爲沒有讓他分哪!舅舅中毒,昏昏沉沉,睜眼瞧見他的愛妻深入虎穴九死一生殺死了毒魔獸,幫他解了毒,他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感激,哪還有什麼心思去想這個愛妻是真是假?況且那白狐與你生得一模一樣,身上又是和你一模一樣的香草氣息,還能吹奏七彩貝召喚神龍,而且小金也還是管白狐喊主人,畢恭畢敬的樣子,一切都和從前沒有二至,所以舅舅分辨不出來,不能怪他。”
楊戩說得是客觀事實,我只能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訴苦。
楊戩繼續安撫我道:“如果你能出現在舅舅面前,舅舅一定和我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你的,所以我今天隨哮天犬來魔界帶你回去。”
楊戩一把拉起我的手,見我猶疑不前,他眉頭扭成大疙瘩:“絳珠,你難道不願意隨我去見舅舅嗎?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啊?”
“我和白狐做了交易,她殺死毒魔獸,替你們解毒,而我就該拿自己的身份和她交換,求仁得仁,白狐依約行事,我又怎麼能食言?”
楊戩以掌附額,要做出絕倒的姿勢來,“絳珠,你是腦子傻了還是怎麼的?你和白狐講信用?她是什麼品性之輩?難道你放心讓她一直留在舅舅身邊嗎?”
楊戩的話提醒了我,白狐縱使愛慕昊天,不忍心傷害他,可是她吃了艾莽的攝魂忘性丹,難保不會做出什麼迷失本性的事情來。所以將白狐從昊天身邊趕走,就當做我過河拆橋、上屋抽梯好了。
於是我對楊戩道:“好,我隨你回赤霞宮!”
……………
所謂相見誠如不見,如果我知道我回到赤霞宮會看到那樣的一幕,我打死也不會跟隨楊戩回去。
楊戩領着我隱身進了赤霞宮園子,先是見到小金和三爪金龍在園子中歡快遊飛,一派天倫之樂。三爪金龍的爪子也變成了五爪,看來白狐沒有爲難他們母子,還對他們很是友好,這倒令我安了不少心。
繼而,我看見婆婆納端着一碗湯藥從園子裡向着東廂房的方向走,阿月從宮主宮走出來,喚她道:“阿納,你還給絳珠送育子湯呢?不都懷上了嗎?不用再喝育子湯了。”
一句話嗆得我差點從隱身術中跌出來,幸而楊戩一把抓住了我。
婆婆納笑吟吟揚着手裡的藥碗,對阿月道:“月娘娘,這不是育子湯,是安胎藥。沒想到那跳舞草果真有治療不孕不育的功效。”
“或許是昊天和絳珠的誠心感動了天地吧!”阿月笑容裡藏滿落寞。昔日的愛人已經別抱琵琶,正常的女人都要吃味的。我的心像被誰狠狠挖了一刀,早就已經鮮血淋漓。
“帶我走!”我乞求地看着楊戩,淚水早已在眼眶裡滾動。此刻,我渾身戰慄,早已使不出任何法力。楊戩攬住我,遁飛出了赤霞宮。
我本還想望一眼東廂房中的昊天,可是我實在沒有勇氣,害怕自己看見他與白狐恩愛甜蜜的一幕。他原就厚愛於我,眼下白狐又懷了孕,得償夙願,他的眼中,那白狐就是我,他不知是怎樣樂滋滋喜盈盈的神態呢!
楊戩帶着我一直飛落到懸崖邊,我的腳雖沾着地,卻完全站立不穩。楊戩扶着我在一塊岩石上坐下,哮天犬跑過來在我腳邊蹭着,無比同情地看着我,嗚嗚叫着。
我的淚終是忍不住滾滾而落。
楊戩騰地起身,憤然道:“我去同舅舅戳穿她,不信舅舅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還會讓她留在身邊。舅舅鍾愛的人是絳珠你啊!”
我一把拉住楊戩,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啞聲道:“楊戩不可!”
“絳珠,不要再用你的善良去餵養那些狼子野心的惡人了!”楊戩沉痛地看着我。
楊戩哪裡懂我的心思?我無法生育,這是我的痛,是昊天的痛,也是昊天的遺憾,而今白狐彌補了這個遺憾,所以我怎麼可以那麼自私地去讓昊天做一道雜難的選擇題呢?難道我要昊天選擇我而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嗎?讓他一直以爲白狐是我,以爲那個行將出生的孩子是我和他愛情的結晶,這樣不好嗎?
“楊戩,我累了,我想回魔界,送我回魔界,好嗎?”我哀哀地看着楊戩。
楊戩回給我是不解的目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