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初龍的暴食症根源是思念成疾。
“阿納,趕緊去將你的湯藥拿來給初龍喝!”我喊起來。
婆婆納卻立在原地沒有動,喃喃道:“不用了,已經不藥而癒了。”
“怪不得婆婆納這樣的醫壇聖手也拿初龍的暴食症沒轍,原來這病是心病,湯藥又豈能治得好心病啊?”紫鵑眼裡噙淚,情緒激動。
而初龍早已投入我的懷抱,喜極而泣。我淚眼模糊地望向不遠處,楊戩淡定地看着這一切,一襲紅烈烈如一束火焰。
在靈河邊逗留半日,我們愉快地野餐。婆婆納和紫鵑做了各種素食,我們席地而坐,吃得歡暢。雖然分別在即,我們還是刻意忘記那離愁別緒,營造出愉快的久別重逢的氛圍來。
婆婆納上了一道貌似豬小腸的蔬菜梗,每根菜梗挖成空心,穿上一條綠色青豆。婆婆納說這豆是四季豆,那褐色菜梗就像豬小腸,於是這盤菜有個別緻的名字:四季常青。
初龍笑着指指紫鵑:“紫鵑原來還給這盤菜起了個忒惡心的名兒:四季穿腸,還是阿納詩情畫意。”
紫鵑笑瞪了初龍一眼,還捶了他一拳,嗔怪道:“姐姐難得回來一趟,你不揭我短,會死啊?”
初龍因爲恢復了容貌,心情頗好,和紫鵑扮了個鬼臉。我們都被逗笑了。一直不苟言笑的楊戩驀地張嘴說道:“要我說這盤菜是你們姐姐的心情寫照來着。”
我們都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他,他不露聲色道:“這盤菜應該叫‘腸子悔得都青了’。”
楊戩面無表情卻說出一句戲謔的話,特別搞笑。紫鵑三人忍俊不禁,我也使勁忍着笑,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想不出我該爲什麼事情後悔。”
“第一樁,後悔不該去天庭;第二樁,後悔不該將紫鵑他們趕回靈河……”
楊戩還未說完,我就打斷了他,“這些都是我從來不後悔的。我唯一後悔的就是認識楊大將軍這個朋友。”我一本正經說着,楊戩驀地一愣,臉色迅速由紅轉白,我見打擊到了楊戩,便心滿意足地微笑着。楊戩這才意識到我在戲逗他,面色更難堪了。
分別在即,短暫的歡愉過後便是離愁別緒。紫鵑三人輪番以水代酒敬楊戩,拜託他在天庭好生照顧我。楊戩落落大方,來者不拒。吃罷飯,我們一起坐在草地上看夕陽。日薄西山,光芒萬丈,驀地那萬道金光中出現一個年輕佛陀,他駕着仙鶴從天邊翩躚而來。我們從草地上站起身,癡癡地看着。
“艾莽!”初龍已經歡呼雀躍,蹦跳着奔向那年輕佛陀。
紫鵑和婆婆納也追在初龍身後,爭相奔向艾莽。夕陽的金光將艾莽修飾得金光燦燦。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被艾莽的氣度震住。即便剃盡青絲,披上袈裟,亦遮不住逼人的氣韻。在如來身邊修身養性恁久,艾莽更加超凡脫俗,氣度不凡。紫鵑三人已簇擁着艾莽走到我跟前來。艾莽沒有直接同我打招呼,而是雙掌合十,向楊戩點了點頭,“將軍別來無恙。”
“一切安好,佛陀你呢?”楊戩的冰塊臉早就春風拂面,冰河化開。我這纔想起艾莽與楊戩在天庭時一見如故把酒言歡那茬。
由着他二人親暱了一會子,我默不作聲立於一旁。艾莽與楊戩寒暄過後,終於將目光調向我。艾莽的目光如和煦的春風般溫婉,有一股寧人心魄的力量。我在他的注目下竟感到身心莫名放鬆,負面情緒都被滌盪乾淨,深吸一口氣有別樣的清醒。
“艾莽……”我輕喚一聲,伴隨微微一笑。
艾莽走到我跟前,袈裟如水波傾動,笑容更如雲朵般純淨悠遊。“絳珠,”他道,“還好嗎?”
一句短短的問候,我的淚就傾瀉如雨。不好不好,很不好。我在心裡吶喊,卻張嘴說道:“還好。”
艾莽將一串佛珠套到我的手上,“這是佛祖所賜,我代爲轉交。”
“佛祖賜給我的?”我匪夷所思。
艾莽微笑着點頭:“佛祖雖然沒有見過你的面,但與你有緣,你與佛祖的緣分就是從假冒西天來客出訪天庭開始的。這世間的事真真假假、錯錯對對,無非都是一個緣字,所以希望絳珠你不管遇到何事,都要釋懷!原諒別人容易,原諒自己不易。絳珠,你要學會原諒自己。”
一句話擊中要害,我哭得更慘烈了。是的,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是活在自責與懺悔中。我對神瑛充滿了愧疚,我害他失去了他的親孃。這要我如何原諒自己呢?我做不到。
艾莽又道:“佛祖這串念珠,絳珠回到天庭之後日日要念誦心經,修身養性,寧靜致遠。”艾莽說着附耳傳授心經內容:如是我聞。一時世尊。在王舍城鷲峰山中。與大苾芻眾千二百五十人俱。並諸菩薩摩訶薩眾。而共圍繞爾時世尊。即入甚深光明宣說正法三摩地。時觀自在菩薩摩訶薩在佛會中。而此菩薩摩訶薩。已能修行甚深般若波羅蜜多。觀見五蘊自性皆空爾時尊者舍利子。承佛威神。前白觀自在菩薩摩訶薩言。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法門。樂欲修學者。當云何學……
我只聽他舌燦蓮花,耳語一陣,頓覺心曠神怡。
艾莽道:“都記下了嗎?”
我怔忡點頭。心裡卻沒有底氣,心魔可除,心債豈是那麼容易就卸下的?
臨別依依,艾莽又與楊戩到遠處說了一會子話。二人站在夕陽的光芒下互相拍膀子、握手,那是屬於男人間的語言。至於談話內容,不可揆度。
這邊廂,我殷殷囑咐着紫鵑三人,他們三人亦含淚與我揮手作別。
楊戩已經牽來一朵祥雲,招呼我站上去。我站在雲頭,越升越高,眼睜睜看着紫鵑和艾莽他們的身影從清晰到模糊,直至變成小小的黑點。愛別離苦更甚,我把頭靠在楊戩肩上,閉上眼睛,任風兒在耳邊簌簌而過。前路一片漫漫,如迷霧,如魔障,混沌不開。
南天門外站着天君,玉樹臨風,君臨天下。
我和楊戩從雲端走下來,上前跪拜。
“楊戩幸不辱命。”天君上前扶起我,拉着我的手徑自入了南天門,留下楊戩一人獨跪原地。
我回頭,但見楊戩的身子嵌在金光閃閃的琉璃碧瓦間,紅披風展開鋪在原地,那畫面怎一個帥字了得。他面色冷凝,雙眉微蹙,直直地看着我走遠,我卻不能回身同他再說上幾句話。
天君一直送我到瀟湘館內,仙娥早就迎候在宮門口。入了那片竹林,我才訝異地發現,今早離開時還蕭索枯萎的竹子待到此刻竟煥發生機。竹身碧綠,竹葉青蔥,紅斑更是晶瑩剔透,好看得緊。我又驚又喜,不可置信看着天君。
天君微笑着道:“這段時間,朕爲了母親的事情忽略了你,你不要怪朕,這片竹子朕已經替你打理了一天,現在它們重新煥發生機了,你可高興?”
我忙跪下,誠惶誠恐道:“絳珠該死,疏於打理竹林,辜負聖恩,請天君責罰。”
天君還是春風和煦的,他扶起我,溫和道:“湘妃,你與朕不要如此疏遠嘛!朕一直拿你當知心的人,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嗎?”
天君的話叫我踟躕着不知如何接口。我所能想到的字眼都是“伴君如伴虎”、“天威不可犯”等等。見我懵然,天君忽而哈哈大笑起來,“看來,靈河一趟,你是累着了,朕原還想聽聽你說說你朋友們的近況,既如此,你就歇下。朕改日再來看你。”天君說着就要往外走去。我忙跪身相送:“絳珠恭送天君。”
天君止了腳步,回身看我,末了道:“湘妃,錦兒的事對不起啊!”
我一怔。
天君的道歉很誠懇:“錦兒是朕撥給你的貼身侍女,朕原想讓她好好伺候你,沒想到她是母親派來傷害你的人,是朕失察了。現在你身邊也沒個得力服侍的仙娥,不如朕讓天兵天將去靈河把原來伺候你的那兩個丫頭叫回來吧!”
“不要!”我惶急道。既然出了南天門,我豈能再讓紫鵑和婆婆納身陷囹圄,與我一起困在這牢籠裡?“天君另撥一兩個得力的仙娥來就行,那兩個丫頭笨手笨腳,伺候人實在不行。”
天君滿意地笑笑,“嫦娥和吳剛一時不打算迴天庭,不如讓寶蟾和玉兒從廣寒宮過來瀟湘館伺候你,你意下如何?”
我心下暗忖:難道天君會同意嫦娥與吳剛在下界做一世夫妻的要求?真真奇怪啊!嫦娥若果不回到天庭,寶蟾和玉兒來瀟湘館伺候我無疑是最佳的,一來我對她倆可以照應一二,二來她們跟在我身邊,畢竟比旁的仙娥熟絡些。於是我點了點頭。
“今晚,朕就讓她們過來。”天君說着,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地離去。
望着天君的背影,我在竹林內不甚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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